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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小三和他的小師妹的關係在次日的夜晚終於爆發。
繁兒對夜小三的敵意格外的明顯,她總是指使他做東做西,這個傻小子傲慢歸傲慢,發過脾氣後,依然照做。這樣的忍rǔ負重並不能博得繁兒的任何好感,她沉浸在做新娘的美妙幻想里,她每次因為要做新娘而幸福的在雪地上跳舞,夜小三都會去鎮上的酒坊買醉。
這個行為幾乎和燕千秋一拍即合。兩個人索xing用罈子喝,像明天就會天塌地陷,一定要喝個一醉方休。偏偏燕千秋的酒量好得很,整個酒坊只剩下夜小三在趁醉耍酒瘋。繁兒要成親,夜小三難過是應該的。可是唐雙修成親,燕千秋卻也悲憤異常,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夜小萱像只牛皮膏藥,整日貼在夜小三的身上,頗有一副除了死,誰也別想讓我離開你的架勢。這樣臉皮可以厚得做城牆的姑娘終於在夜小三說出“繁兒討厭我都是因為你,你給我滾”這種話後才徹底的崩潰。她哭著把酒坊的酒全砸了,並且賞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夜小三,你給老娘聽著。老娘看上你,是你這混蛋的造化。你可以侮rǔ我,但是不能因為別的女人侮rǔ我。我不再原諒你了。你個可憐的男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人嫁給別人,你活該!”
這一巴掌讓夜小三清醒不少,他的臉貼在冰冷的桌子上,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我知道他是想忍住即將噴涌而出的淚水。
愛qíng總是盲目的。
愛讓夜小萱忍rǔ負重,愛上夜小三口不擇言。
在他的心裡,只是恨自己不能得到繁兒的心。他的小師妹對他越好,他就越有負罪感,因為他無法回報她的愛qíng。他選擇用踐踏的方式來回絕。
繁兒的嫁衣已經做好了,她穿在身上,火紅的顏色將臉頰映照得通紅了。我坐在一邊看婢女笑著恭維,公主可真美,公主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繁兒的眉毛得意的沖我揚起來:“怎麼樣?你說雙修哥哥看到我這個樣子會不會喜歡?”
“美,繁兒一直都很美。”我壓住心裡翻湧的疼痛說:“唐雙修一定會喜歡的,肯定會喜歡的。”
繁兒的眼神頓時黯淡下去,坐在塌邊踢著衣角:“你又騙人了,雙修哥哥已經沒了眼睛,我再美,他也看不到。”
我只怕這氣氛再尷尬下來,於是答非所問:“今天天氣真好,希望繁兒成親那天,可以像今天一樣的天氣。”
繁兒冷哼一聲,決心是不給我什麼好臉色的:“有什麼好的,每天都是這樣颳風下雪的。”
我只能尷尬得笑兩聲,繁兒大概看我窘得太厲害,終於還是狠不下心,說:“喂,那個賊頭子和賊婆子怎麼回事。早上看到那賊婆子哭著出鎮了,聽夢水姐姐說她把酒全砸了,賊頭子要賠好大一筆錢。我成親那天的酒全砸了,真是個賊婆子,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其實那兩個人心裡都很苦,不發泄出來會憋壞的。”
繁兒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聲音拔高了幾度:“那個賊婆子是很苦,要勾引一百個男人進鎮來,替巫族延續香火。可是那個賊頭子看起來逍遙得很,整日吃吃喝喝,沒事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那個人簡直就是無qíng無義,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怕得很。我每次看到他就渾身起jī皮疙瘩,他一笑,我就覺得准沒好事……”
繁兒絮絮叨叨的說了大半天,回過神來才發現和我頭湊得太近了,這樣發牢騷未免顯得太親熱。她尷尬地止住嘴,胡亂的丟著白眼:“跟你說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其實繁兒,我已經不怪你拿走上神古卷的事了。我知道你還是把我當姐妹,我知道你心裡也很痛苦。吶,你現在要成親了,要好好的對待你的雙修哥哥。我可不想你像其他巫族人一樣,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傳宗接代。我想看著你幸福,這樣,我就覺得安心了。”
繁兒愣愣的看著我,她可能在揣測我為什麼要講這樣的話。她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在騙她。我一定還在恨她,在討厭她。風卷的雪猛得chuī開了窗戶,繁兒即將升溫的感qíng好象突然被冷卻下來,她被嗆得猛得咳嗽起來,然後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苦酒
夜小三賠了一大筆銀子,還要幫忙在公主大婚之前將所有宴席上需要的酒釀出來。繁兒帶了兩個婢女親自監工,眉飛色舞,一口一個我的雙修哥哥。夜小三除了chuī鬍子瞪眼,對繁兒的話是言聽計從。
燕千秋從不嘗夜小三釀出來的酒,他說:“那酒是苦的。”
我聽著不信,可是在缸里舀了一瓢來嘗,果然是苦的。不僅苦而且辛辣。這不比滿月樓的酒,甘醇綿長,只要是喝過的人就會永遠記得那味道。我的臉全皺在一起,像gān扁的柿子,胃裡像著了火,額頭冒出辛辣的汗。我哈著氣喊:“夜小三,這是酒嗎,比泔水還難喝!”
夜小三氣得五官全皺在一起,用水瓢窯著酒潑得我遍身,嘴裡喊著:“把你用酒淹起來,等到繁兒成親那天做酒釀仙女,吃了延年益壽。”
我被酒潑了滿身,氣得鼓著腮幫子,像塞了兩顆夜明珠。
燕千秋看我被捉弄,竟然笑起來,那叫一個傾國傾城。他珍珠一般的牙齒露在空氣里,眼睛裡dàng起一汪chūn水,笑得酒窖里的兩個小巫女看傻了眼。想起那日我們共同觀看的活chūn宮圖,他的嘴唇的溫度,和勾魂攝魄的眼神。這個夜小三太厲害了,釀得這麼辛辣的酒,將我的臉都燒紅了。
“仙女姐姐,你的臉怎麼紅了。”
“我要去鎮子四處逛逛。”
“讓燕千秋陪你。”這個小子活該沒人愛,嘴巴滑得像抹了油。
我終於有心qíng好好的沉靜下來欣賞這個鎮子。這裡一年四季不變的風雪,不過幾日,竟然能適應這裡惡劣的天氣。我從小在南方長大,從來沒見過這麼漫天的白色。風猖狂地灌進我的白色長袍,站在殿頂,遠處的山高低起伏。繁兒總是站在這上面瞭望,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念遠方繁華的都城。
“你果真打算讓唐雙修娶了繁兒?”燕千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的身後。不可否認,無論他笑或者不笑,都那麼的英俊,英俊到我不敢bī視。
“我只是不希望繁兒傷心。而且唐雙修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是我讓他娶,他就會娶的。”
“他好象很聽你的話。”
“你不是也很聽我的話。”我奚落的朝他笑笑。
遠遠的冰窟門口的兩個巫女扶著一個男人慢慢的走回大殿,煙婆婆和神女也被婢女扶著走出來。定是唐雙修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已經出了冰窟。這個煙婆婆竟然說話不算話,並沒有提前讓婢女們來通知我。我心裡氣歸氣,唐雙修的傷勢還是要照看。
唐雙修被安置在大殿附近的一座宅院,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太虛弱。繁兒急急的趕過來,像怕我將唐雙修吃掉一樣,把我擠到一邊,寸步不離的照顧著他。他體力恢復得很快,到了深夜就醒過來。他側了側耳朵,整個人像換了一個人,竟然笑著拉住繁兒的手說:“你真是不乖,讓下人來照顧我就行了,你快去休息吧。”
繁兒一聽眼淚唰唰得落下來:“雙修哥哥,我是繁兒,你不要把我當成別人。”
唐雙修雖然沒了女媧補天石做眼睛,可是他本身的盲眼還是好好的長著,只是沒有了任何的用處。沒有光澤,像深潭,卻依然盛滿了款款深qíng:“你當然是我的繁兒啊,小傻瓜,要好好的休息,這樣才能做我最美麗的新娘。”
繁兒仿佛也無法消受眼前的狀況。愣了半晌,她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下木chuáng,奔了出去。
唐雙修平時雖然愛耍風流倜儻的那一套,但卻從未聽他講過那麼ròu麻的話。若是平常,我定會好好的取笑他一番。可是如今,我沒有任何取笑他的念頭,驚慌的抓住他的手說:“唐雙修,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林月見。”
“林月見?”唐雙修說:“我聽繁兒說過這個名字,是她的結拜姐妹。姑娘身上好大的梅香,若沒有繁兒,我唐雙修說不定會看上姑娘。”
天吶,這個煙婆婆果真在唐雙修身上做了手腳。想著繁兒那麼激動的跑出去,我立刻跟出去。繁兒的腳印一直延續到大殿。她和神姑在殿門口對峙著,我在考慮要不要出現,卻被燕千秋捂住嘴巴拉到暗影里。他的上輩子一定是梁上君子,動不動就喜歡躲起來。不過,在這樣人心難測的地方,還是要慎重些比較好。
“娘,你對雙修哥哥做了什麼!”繁兒幾乎是從喉嚨里吼出來。
“沒什麼,只不過讓他吃了一縷你的頭髮。”神姑說得雲淡風清,聲音又冷又淡:“你應該知道,為了你闖下的禍,我們已經做了夠多違反祖宗規矩的事。你不是也看上了那小子,娘只不過幫你一把而已。”
“娘,你怎麼可以用這麼邪惡的巫術讓雙修哥哥愛上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根本不需要。”繁兒已經泣不成聲:“你當年就應該殺了我。雖然我活了下來,可是我一點都不感激你。”
“這是你自己犯下的錯誤,只能你來彌補。若這件事做不妥,早晚有一日,我們會有滅族的危險。”神姑狠狠地說:“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吧!”
我和唐雙修聽得雲裡霧裡,等神姑回到大殿,繁兒依然呆立在那裡。風雪裹在她的衣裳上,像披了華美的白色袍子。她看起來如此的寂寞和無助。這一切並不像表面的那麼簡單,神姑為什麼非要將繁兒嫁給唐雙修,依照她的脾氣,是絕對不會破壞祖宗的規矩。
撕夜
除了眼睛看不到東西,唐雙修和以前幾乎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好象更愛喝酒了,沒事就搖著他的扇子去酒坊。他可以辨認方向,不會撞到路上低著頭走路腳步輕盈的巫女,也不會撞到牆。
我喜歡上這種悄悄跟在他身後的感覺。他大多都能感覺到,於是瀟灑的轉身,用那雙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眼睛瞄著天空,斜著嘴角笑:“林姑娘,你也去酒坊麼?”
我看著他沒有光澤的眼睛,心痛得要流下淚來。即使眼睛裡都是淚水,我還是用輕快的語氣回答他:“我要去酒坊看看婚宴的酒釀夠了沒有。”
於是結伴同行,他依然對美人格外的熱qíng,若那雙桃花眼好好的,面上的表qíng會更生動一些。他依然那麼幽默,我卻笑出眼淚來。
“林姑娘,你有心事。”他突然停下來擰起眉,自以為是個qíng聖:“若在下可以幫上忙,願意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