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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巧你去叫頂轎子,我們把二少爺帶回家。”納蘭傾月依舊面不改色,笑眯眯對著她笑,“老闆娘的美意怎能làng費,chūn藤酒品太差多虧老闆娘照料。改天自當重金酬謝。”
那女子怔了一下又笑開,聽出傾月在宣誓所有權,便站起身來。本來熟睡的chūn藤警覺的抓住她的衣角,口中喃喃道,流香,別走。她嘆了口氣說:“九小姐不用這麼緊張,腳長在他自己身上,若是你自己留不住男人,也怪不得別人。”
黑靈貓感受到傾月身上傳來的怒氣,正當要齜牙咧嘴的撲上去,卻被她及時的塞進斗篷里。香巧哪見過小姐受這等窩囊氣,正待罵回去,卻聽小姐說:“老闆娘所言極是。不過就算是我留不住男人,怕是五鹿家也容不下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女人……”
“你……”
納蘭傾月扶起醉成一灘爛泥的chūn藤出門,在光線昏暗的轎子裡,chūn藤將身子靠在傾月的身上,修長高大的身軀幾乎要將她的肩膀壓垮。他的呼吸就在耳畔,英俊的臉好似巧奪天工,是個美到極致的男人。這個男人圍著她轉了那麼多年,她不會武功,他保護她。她懶惰,他幫她安排好生活。她貪吃,他搜羅城裡最好的廚子給她。
她本以為這就像人生下來就要呼吸一樣,是理所應當的事qíng。
這天氣果真冷得讓人心寒。
4
是隆冬最冷的時候,傾月本來身體就不好,在外折騰一番感染了風寒,病的下不了chuáng。船江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她三天,才能勉qiáng進的一些流食。傾月這次病的蹊蹺,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他坐在chuáng前剃指甲,香巧見小姐睡著了,這才湊過去小聲說,船江先生,我們小姐這次是真的受氣了,我這做下人的都瞧著心疼呢,病成這樣八成是被“流香酒肆”那個狐狸jīng老闆娘給氣的。
“叫人去請chūn藤過來了嗎?”
“叫了,管家去了又回來說,chūn藤少爺不在府上,去一個酒肆了。”香巧說著就要抹眼淚,“這男人真是靠不住,瞧他那痴qíng樣,還以為能疼我們小姐一輩子呢。”
“chūn藤不是那樣的人。”船江將藥箱收拾起來,心中不覺得疑惑起來。chūn藤的為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傾月從小身子弱,吃了他開得補藥已經健壯了許多,沒道理一個風寒就病的神志不清。這種qíng況更像是被人下了蠱,卻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蠱蟲。
“師兄……”chuáng榻上傳來懶懶的聲音。
“傾月,你感覺如何?”
“嗯,好多了。”傾月蒼白的臉頰透著病態的紅暈,“你是不是想去翠屏山找師父,不用找他,我知道怎麼回事。”
“你知道?”
“這幾日我病得迷迷糊糊,感覺命都去了大半。冷靜下來一想,以前在翠屏山的藏書樓,我陪千梔師姐讀書,有本叫《巫蠱全書》上記載過,有種叫噬qíng的蠱蟲。下蠱之人通常將蠱蟲下了有qíng之人的身上,蠱蟲便蠶食掉他對qíng人的愛。最可怕的是在蠶食感qíng的同時會將qíng人的命一同蠶食掉。qíng人死蠱蟲亡,中蠱之人才能恢復神智,但是沒有愛qíng了,也就不會痛了吧。”
“怎麼會有這種蠱術,真是匪夷所思。”
“這個蠱術背後其實有一個悲傷的故事。一個苗疆女子愛上了來自中原的風流俠客。那個男人信誓旦旦說三個月後來提親,卻一去不回。女子去中原找那個男人,卻聽說他已經有婚約在身還處處留qíng。女子恨自己下不了手殺她,於是便創造了噬qíng蠱。她服下蠱蟲,qíng人死蠱蟲亡,對他的愛也就給啃噬gān淨。
”
傾月不自覺的眼神暗下來,是她大意,那次去流香酒肆老闆娘送的一壺藥酒,她並不疑有它。想必chūn藤也對傾月送來的東西沒有防備。如今是悔之晚矣。想她納蘭傾月謹慎了十多年,卻還是yīn溝里翻了船。
她虛弱的躺在chuáng上,香巧捂著臉在一邊哭個不停。
暗紅的燈籠纏繞著撲火飛蛾,剛落過一場雪,庭內一片銀白之色。本來平靜的納蘭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好似方圓百里都能聽得清楚,吵得整條街上的人不得安寧。大家都猜測是納蘭家老爺突然bào斃,好事者到了凌晨去打聽才知道是納蘭家九小姐香消玉殞。納蘭老爺傷心過度臥chuáng不起,整個納蘭家都陷入了悲傷和恐慌之中。
苗千梔陪師父去游山,不過短短的半個月,回來就聽見小師妹香消玉殞的消息。在街頭的混沌攤上差點把湯噴在老闆的臉上。她笑得花枝亂顫的:“她死了?就算是牛頭馬面過來告訴我,我都不會相信的。那丫頭啊,連閻王老爺都能騙的過去。”
說罷就匆匆的往納蘭府趕,不知道傾月在玩什麼鬼把戲。
她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紙錢,後花園坐著一堆眼睛腫的像桃子,聲音沙啞的說不出話的丫頭和家丁。她衝進屋子見傾月直挺挺的躺在chuáng上,心裡咯噔一聲鼻子發酸,還沒等落淚就聽見chuáng上的“死人”睜開眼笑嘻嘻的看她:“師姐,我還沒死呢。”
昨夜她和船江指揮著一堆下人往死里哭,驚擾的整條街都jī飛狗跳,紙錢撒的滿天飛。
這麼大的陣勢,不怕魚兒不上鉤。
5
正是個月黑風高殺人夜。
店夥計正要打烊,卻見一陣yīn風chuī過,屋內燭火閃爍。他只覺得脊背發涼,聽見老闆娘喊:“你先去睡覺吧,我還要等個人。”
流香溫了一壺好酒坐在爐邊,她的目光綿長仿佛有說不盡的憂傷。不知哪來的風穿堂而過,屋內的燭火掙扎了兩下泛起一股青煙。
“是青古嗎?”
她試著喊了一聲,回應她的只有吱吱呀呀的鐵環聲。流香只覺得心裡發毛,正待去關門,卻見門前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依舊是那種絕色的容姿,美得驚心動魄,確實已經傳出死訊的納蘭九小姐。流香嚇得丟了三魂七魄癱坐在地上發不出任何聲音。
傾月逕自走進門,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她倒了一杯自顧自的喝起來,又苦又澀難以入口。
“你沒死……”流香驚訝的看著她。
“我也很遺憾我沒死,chūn藤服下了噬qíng蠱,我卻沒死,說明他愛的不是我。”傾月說完笑意更濃了,“不過你想殺的也不是我,因為我派人暗中監視你,發現你並沒有很高興。這說明你害錯了人,既然害錯了,就不惜重新來一次,最重要的是要達到目的。”
流香半闔下眉眼在傾月對面坐下來,她問,你要不要喝酒。傾月索xing與她對飲,流香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說:“既然你沒死,那就是別人死了。”
“那個人和你今晚等的人有關係?”
“嗯。”
“我要殺的是五鹿chūn藤最愛的女人,而那個女人傷害了青古。”流香飲一口酒,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你說感qíng啊,就是這麼回事,月老也是老眼昏花不知道牽錯了多少線。我願意為青古放棄生命,而青古願意為那個女人離開我,那個女人愛的卻是五鹿chūn藤。就好像一個圈。”
“那個女人叫什麼?”傾月聽得有些沮喪,竟然有個chūn藤最愛的女人,她與他相處那麼久卻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青古說她很美,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
“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準備給青古服噬qíng蠱,用下下之策吧。”傾月覺得匪夷所思,“你為何那麼執著殺掉那個女人呢。”
“我恨那個女人,她讓青古痛苦,讓青古對我不再理睬。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能沒有他。”流香將臉埋在手心裡,眼淚順著指fèng流下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死了,青古會更痛苦。你們就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
“晚了……都晚了……”
大堂內一片寂靜,只有流香低低的啜泣聲,傾月喝了兩杯酒不自覺地也愁腸滿懷。原來chūn藤最愛的女人是別人,那麼為什麼還想跟她成親呢。他也沒有多認真,只是稍微有一些不悅。是被拒絕所以不悅吧。
想到這裡她垮下臉險些也陪流香一起哭。
“流香……”門外傳來個低低的聲音。
“青古。”流香捂住臉,“青古,我沒臉見你了青古。”
好似半空中傳來一聲慘叫,花容月貌的女子揪著青古的耳朵走進大堂說:“小古,你個掃把星,你差點害死我啊。你這是什麼未婚妻啊,心如蛇蠍啊。我都說了我不可能喜歡你,為了防止你糾纏不休我才跟你說,我是五鹿chūn藤最愛的女人,這都能招來殺身之禍。幸好傾月和我都沒死,否則,我做鬼也饒不了你啊!”
這次換納蘭傾月傻眼,原來真的是感染風寒,不是中了蠱。
qíng人死蠱蟲亡。
可以為他的qíng而死的,到底是哪家女子?
6
醉八仙的酒樓里,傾月咬著蜜餞目不轉睛的盯著chūn藤的臉。他也不動聲色,任她看個夠。還是丫鬟香巧送茶水進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沒大沒小的打趣說,這麼盯著少爺看,小姐怕是迫不及待的想嫁到五鹿家做少夫人了,少爺你就應了吧,瞧著怪可憐的。
傾月面上一紅叫著討打,香巧一旋腳飛也似的溜出門。
chūn藤也笑出聲,卻聽傾月嘆了口氣說:“都坦白吧,要隱瞞我多久,你為什麼要易容成船江師兄。他恐怕現在還在外鎮,若不是聽人說師兄的藥鋪關了整月的門了,真的就被你騙過去了。”
“我喝了藥酒才發現裡面有蠱蟲,我怕這酒原本是下蠱之人要給你喝的,於是每日都往那個”流香酒肆“跑想查明原因。後來聽你說是噬qíng蠱,才吃了師兄留給我防身的溶蠱蟲的藥丸。至於易容成船江師兄是因為我想確定一件事。”他優雅的拿起果子塞進她的嘴裡笑著說,“在你身邊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看
待你對待五鹿chūn藤的感qíng。”
“所以你愛的人……啊……原來……”
“你在chuáng上躺了幾天呢。”他驚嘆於她對待感qíng問題愚蠢的堪比懵懂的孩童,“難道你想再病一次?”
“也不錯。”她又笑嘻嘻的沒正經起來。
“對了,我爹又給出了個難題,這填字遊戲你最擅長。”chūn藤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紙上只有八個字:
梨花白頭,與人做衣。
傾月眯著秋水雙瞳,不說話只是微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