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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歸放下茶杯,將手攤開:「我的小鹿這樣大,近十歲了。是從前住在山上的時候,有一日去打獵趕上了暴雨與我一起被困在山洞裡,看它可憐餵了它幾口水,走的時候便要跟著我,趕都趕不走。小鹿通人性,識人。」
「是了,大概三四年未見,還記得我。用它的小鹿角在我身上蹭,很乖巧。也通人性,若是你心情不好,它還會變著法子逗你玩。」
他們二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儘管春歸十分注意了,但宴溪卻忍不住捧她的場,二人看起來就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在外人面前刻意端著,但不管如何看都能感覺到甜蜜。穆夫人想起自己與穆老將軍剛成親那會兒,穆老將軍也是這樣,總忍不住在人前寵著自己,生怕自己受了委屈。這樣一想,倒是有些放心,自己兒子這段姻緣是因著他喜愛,而不是隨意娶了哪個大戶小姐,日後舉案齊眉小日子也會比別人暢快順心些。她這人倒戈的快,才幾句話功夫就認定春歸是穆家媳婦了。
穆老將軍何等機敏之人,看一眼穆夫人便知她倒戈了,瞪了她一眼不言語。待菜都上齊了,起身說道:「用飯吧!」依次做好後,看了看下人:「這位小姐想喝幾口,去拿陳釀女兒紅來。」
陳釀女兒紅,後勁兒大,穆老將軍見這女子大言不慚要喝酒,便想試一試,拿起酒杯朝春歸舉了舉,春歸呢,趕忙拿起杯,放到他杯沿以下的位置,也沒有話,仰頭一飲而盡。倒是不含糊,幾杯酒下肚,穆老將軍話便多了起來。
「今年幾歲了?」他看春歸,十六七歲的樣子,跟沒長開的娃娃一樣。
「..回伯父,二十啦。」
「年紀倒是不小,都是去過幾次西線,也在無鹽鎮駐紮過,西線女子大多成親早,過了十六還不訂人家,再想訂就難了。」話里話外嫌棄春歸年歲大,穆夫人在桌下踢了他一腳,怎麼說話呢?瘸子面前不提矮話。
「春歸十六歲就被兒子訂下了,後來征戰幾年耽擱了親事。」宴溪接過話茬,他這一接不打緊,說的話穆老將軍不愛聽,眉毛眼睛就立了起來。
「十六歲剛下山,山下與山上不一樣,好多事要從頭學起,就耽擱了相看人家。鎮上倒是也有人來提親,只是那會兒一門心思為生計奔波,就沒大想這些事。」春歸倒是實在,一句誑語沒打,在成親這件事上沒有必要騙人。
「這幾年都學什麼了?」穆老將軍聽她說學了好多事,便撿起這個話頭問她。
「從前是不識字的,下山有跟教書先生學了識字;還跟醫館的郎中學了醫;有一段日子銀子短的緊,又隨人去走了鏢..眼下與阿婆開了一個麵館,還與至交合開了一個成衣鋪子。」
穆老將軍看出來了,這女子不藏拙。她不藏拙。不識字這種事也隨便拿出來說,若是真嫁到穆家來,未來到了場面上,不免會被人嘲笑。這樣想著,對這門親事又抗拒了幾分。本來看春歸這等姿色,覺著不行就做個妾,然而妾也是要應酬的;做個通房倒是無礙。
「說到教書先生,我倒是想起一個人,新科狀元歐陽瀾滄也是無鹽鎮人。春歸認得他嗎?」歐陽來過穆府兩次,穆夫人對他有印象,一個彬彬有禮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穆夫人對他印象十分好。
「小女的字是隨歐陽先生習得的。」
「那春歸倒是比其他人幸運,隨狀元識字。」
「是了,歐陽先生教的好,也加之小女聰慧異常..」春歸忍不住誇了自己一句,把穆夫人逗笑了。她整日裡與京城大家主母和小姐打交道,大家恨不能端到天上去,平日裡說話也是透著三分假,你誇我一句,我要連忙擺手見笑見笑了。哪還有春歸這樣的女子,自己夸自己。她幾杯酒下肚,小臉紅撲撲的,就連穆夫人都想伸手捏一把。打心眼裡喜歡這女子。
言語無狀。穆老將軍又在心中斥責了春歸一句,於是不再說話,一個人喝悶酒。春歸怎會允許他喝悶酒?臉湊過去小聲道了句:「伯父,划拳嗎?」
「.…………」
她這一說,穆老將軍心裡倒是有些癢,京城喝酒講究多,只有出征之時跟部下在一起喝酒才能不拘小節,而今這春歸提議要划拳,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劃成什麼樣,於是點點頭,伸出了手。
春歸小臉皺了皺:「可是小女只會無鹽鎮的劃法…」
「劃吧,會。」穆老將軍南征北戰,自是知曉無鹽鎮如何划拳。
春歸一聽高興了起來,伸出了兩個拳頭,二人互看了一眼,便一計定中原,五魁首六六六的胡亂喊了起來。穆老將軍與春歸都有些坐不住,二人劃著名劃著名就站了起來,誰輸了誰喝酒。春歸讓了穆老將軍幾杯,緊接著就連贏了七回,又讓他兩杯。穆老將軍許久沒這樣痛快了,一壇女兒紅很快見了底,擺擺手叫下人又拿一壇。
穆夫人和宴溪對望一眼,示意宴溪管管春歸,本來你爹就不喜她,這會兒倒好,劃上拳了,還想不想娶進門了?宴溪倒不在意,春歸就是如此,要讓春歸一言不發吃完這頓飯,還不若讓她這樣吃開心。笑著看春歸划拳,偶爾還拿帕子為她擦擦汗。
穆老將軍痛快了,抬眼看看喝的滿臉通紅的春歸,心道這女子性情好,做宴溪通房可惜了些,做個妾也勉強可以。這樣想著便覺著自己對得起春歸了,與她划拳更盡興了。二人直玩到半夜,穆老將軍是真的有些醉了,含糊不清說了句:「改日再來划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