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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歸最喜歡不醉不歸了,自打三年前跟薛郎中沾了酒,她便有些欲罷不能,常常在晚間,與郎中喝幾口。今晚得買幾壇女兒紅,要二十年的!這樣想著便出了門,一直向前走,走到了酒坊。酒坊家的兒子覬覦春歸好幾年,今兒見春歸又來打酒,連忙跑了上來:「春歸,來打酒?」
把春歸問愣了:「不打酒打什麼?」
酒坊小子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啥問題,摸了摸腦袋笑出了聲。
酒坊掌柜的看自家兒子那沒出息的樣子,走過來一腳踢他屁股上:「滾一邊去!癩□□想吃天鵝肉!」
春歸看他被踢了,咯咯笑出了聲。笑了許久才伸出三根好看的手指:「我要三壇女兒紅,二十年的!」
「買這麼些酒,家裡要宴客嗎?」
「歐陽先生要去京城考狀元啦,為他踐行!!」春歸恨不得整個無鹽鎮都知曉歐陽去考狀元的事。
「哦哦哦!」酒坊掌柜的連忙點頭:「歐陽先生可以的,歐陽先生一定會高中的!」
春歸聽他這樣說,更開心了,抱著三壇酒便向醫館走。到了醫館,發現阿婆已經開始醃肉了,連忙放下酒對阿婆說:「阿婆,我去找青煙。」
一溜煙跑了。
春歸喜歡這無鹽鎮的秋天。跑在路上的時候,偶有一片葉子落到頭上,分量很輕,輕到有一絲癢。也不必拿掉它,就讓它在頭上掛著,好似這秋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秋。
到了成衣鋪,看到青煙正舉著一件衣裳在看,看到春歸進來連忙說:「你快來試試,這件衣裳不難做,又好看,肯定可以賣的好。」說罷便往春歸頭上套,果然,好看至極。青煙滿意的點點頭,把衣服折起來:「一會兒把衣裳拿走,明兒就要穿。」
「嗯嗯。」春歸點頭,而後說道:「現在就走吧?晚上給歐陽先生踐行。」
「歐陽先生要走了嗎?」
「是的,薛郎中說歐陽先生要走了。」春歸想起薛郎中的篤定神情,她是信郎中的。
「那好,咱們快走。」
待春歸回到醫館,看到薛郎中站在那發愣,看到春歸回來,把臉轉過去不說話。
「郎中你怎麼啦?」
薛郎中嘆了口氣,對春歸說:「不必為歐陽先生送行了,他剛剛來過了。這會兒已經出城了。」
「.…..」春歸看看青煙又看看薛郎中:「不是明日走嗎?還沒給他踐行呢!」
薛郎中大抵明白,歐陽之所以不見春歸,是因著他覺得最後那一面太過狼狽,他沒有勇氣與春歸親口告別。
「我還沒給他踐行呢!」春歸這樣說著,突然衝出了醫館,向城外追去。
這一追,一刻沒有停歇,明明已是秋高氣爽,卻是跑出了一頭一臉的汗。腳底的煙一路跟著她,一直跟到十里外。終於看到了一個背影,他背著一個包袱,身子頎長,頭髮整齊的束在腦後。
「歐陽先生。」春歸喊了一聲,看歐陽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春歸,你怎麼來了?」歐陽向前邁了幾步到她面前。
「我還沒給先生送行呢!」春歸說著竟覺得有些委屈,自己忙活了這大半天,他卻連一口肉都沒吃上,一口酒都沒喝上。「阿婆做了醬肉。」
「春歸…」歐陽的眼睛通紅,他從未在春歸面前失態過。從前想過離開無鹽鎮,但一想到離開無鹽鎮,別處就沒有春歸了,便捨不得走。這個女子他惦念了三年,這三年,最難的時候,在母親走的那段日子,是每晚念著她的名字入睡的。這個女子,是他唯一的甜。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把春歸拉入懷中:「春歸…我該如何與你說呢?春歸…我…」
「別說。」春歸在他懷中落了淚:「我懂。」都說春歸傻,春歸哪裡傻,朝夕相處三年多,從他拿出那塊墨塊起,就知他對自己好。好是會上癮的。春歸說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但她知道他對她的好,她是眷戀的。
「春歸我要走了。」歐陽輕輕的推開春歸,剛剛那一個擁抱,在他看來已是奢侈了。歐陽的理智告訴他,此時不該有承諾。承諾在此刻,是最無用的東西。他輕輕為春歸擦去淚:「春歸你記得,要每日讀書寫字。腹有詩書氣自華。無論多難,記得讀書寫字。」
春歸點點頭:「我喜歡讀書寫字,我這幾年讀了好多書,以後也會讀書。」
「我知道,春歸最聰慧。春歸你回去罷!我要走了!」歐陽向後推了推春歸,而後轉身離開。他的步子很大,去京城這條路,有幾千里。他必須用自己的雙腳親自丈量。
春歸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才回過身去。是的,為先生踐行了。先生一定會高中的。
她這樣想著,竟也覺得離別沒有讓人那麼難受,甚至心中還有一絲歡喜。慢慢向回走,這一走,竟走到了天黑。遠遠的看到了城門,兩匹馬從她身旁飛奔而去,跑出幾十丈遠後其中一匹掉轉馬頭向她奔來:「春歸,這麼晚你去哪兒了?」是張士舟。
「去給歐陽先生送行。」
「哦。你上來吧,我捎你回去。」張士舟下了馬,讓春歸上馬,他牽著馬小跑。
「你們要去哪兒?」剛剛過去的時候,春歸看清了,前面那個是穆宴溪。她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有時他從面鋪經過,目不斜視。也算是個有皮有臉的人,沒有過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