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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為意亭!你是第一個能不為《傾泠月》所惑的人!”風傾雪撫著手中的玉簫,調整呼吸,抬首看向面無表qíng的秋意亭。
“《傾泠月》果是厲害!”秋意亭鬆開袖中緊握的拳,移目看一圈大堂中失魂落魄的眾人,目光最後落迴風傾雪,“連內力深厚的大內四劍都無法抵擋,若在你功力全盛時,或許連我也無法倖免。”
“可是,傾泠,你只是以哀傷之qíng奪他們鬥志,毫無任何傷人之意,況且你現在的功力最多恢復六成,這對我來講根本構不成威脅的。”秋意亭看著她有些疲倦的神色,心中不由暗暗擔憂。
“我知道,可是我今天一定要離開!”風傾雪微微抬起手中的玉簫,“意亭,你現在是否要親自阻止我?”
“傾泠,你雖恢復了幾成功力,但你身上的‘拂塵手’並未完全解開,你若再qiáng行運功,你會受傷的,重則喪命,輕則你所有的修為會全部化為烏有!”秋意亭看著她堅定的神qíng,心口一陣痙攣,竟然這樣的義無返顧嗎?
“死嗎?”風傾雪慘然一笑,笑得哀艷無比,“意亭,你還不明白嗎?若意遙死了,我絕不獨存!”
這話若雷擊一般,將秋意亭擊得四分五裂、神魂潰散!一瞬間,腳下似裂開一個大dòng,黑壓壓的張著大口,要將他吞噬!淒冷的寒風四面刮來,在他的周身肆nüè、狂嘯,要將他卷至黑dòng!
秋意亭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根本無法出聲,喉嚨似堵著什麼,吸氣間便是撕裂的痛,一直痛至心口!手緊緊的抓住龍淵寶劍,劍鞘烙得手心陣陣刺痛,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劍鞘已給他抓碎了,他握住的是劍刃,因此才會這般鑽心的痛!
仿若過了一百年那麼久,兩人都不說話,中間只有窒息的沉默。
“傾泠。”終於,秋意亭說話了,聲音嘶啞帶著無法掩藏的哀痛,“你是我的人,你已是我的人!而他就是這般重要嗎?重要到讓你不顧一切?重要到讓你捨棄xing命?重要到……”他無法再說,無法說出最後的一問:重要到你對我雙手奉上的心不屑一顧嗎?傾泠!
“意亭,你聽我為你獨奏的《傾泠月》!”風傾雪閉上眼,不去看那一張臉,不去看那一雙閃著悲切與絕望的眼睛。
意亭,今生我只能負你!在傾泠公主衝進大火的那一刻,我便捨棄了一切!包括你!
簫音再次響起,清幽婉約,溫柔纏綿,卻帶著一絲絕望的哀怨與寂寞!
風傾雪睜開眼睛,燦若夜空閃亮的寒星,定定的看著秋意亭,眼中含著晶瑩的淚珠,最後終於一滴一滴落下,滴落在血紅的玉簫上,然後奇蹟發生了,那通體已化為血色的玉簫,被淚水一洗,竟恢復原色,但見淚珠滴過之處,玉簫之上的血色馬上散去,露出一點雪色!淚還在流,淚還在滴,而那玉簫竟似吸收了所有的淚水,然後褪去所有的血色,那一管玉簫便在風傾雪手中由血玉化為白玉!
秋意亭看著風傾雪,看著那一雙盈滿淚珠、清亮異常的眼睛,看著她腮邊滴落的那寂寞的清淚,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想為她拭去腮邊那似已流盡千年的淚,想伸手為她掬起那一串珍珠……
可是一瞬間,風傾雪卻不見了,他慌忙轉身尋找,卻發現她還在chuī簫,背身而立,抬首望月,孤獨的chuī著簫,那般的柔弱無依,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想為她披一件外衣,想告訴她,他一直在她身後陪著她……
可是轉眼間,她卻忽然不見了,他慌忙轉身尋找,卻發現她還在chuī簫,湖心小舟上,她臨水而立,迎風而chuī,那般的哀傷幽怨,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想為她采一朵萍花,想告訴她,他一直在尋找她……
可是忽然狂風大起,她隨風而逝,他慌忙轉身尋找,卻發現她還在chuī簫,百花叢中,清香盈身,她邊舞邊chuī,卻是孤影徘徊,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挽住她的手,告訴她,他願與她共舞至滄海桑田……
可是百花的另一頭卻走來了一個人影,近了……近了……可以看見了……是意遙!只見他對她輕輕一笑,然後伸出手來,她終於不再寂寞的chuī簫,而是仰頭對他燦顏一笑,伸出素手,他們的手握在一塊了,然後他們飄然而去!
他大驚!他大喊:傾泠!傾泠!
她似乎聽到了,回頭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與意遙一起消失在花海之中!
他想去追,卻一腳踏空,他在往下墜……往下墜……下面是無垠的黑暗,黑暗馬上將他包圍、吞噬……他將永遠無法擺脫,永遠再也見不到傾泠!
不……秋意亭仰天長嘯!他絕不要被黑暗吞噬!他是皇朝第一將秋意亭!他是天下第一的英雄!無人可打敗他,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敗他!他是永遠的qiáng者!這樣的他才可與傾泠並肩!這樣的他才有資格擁有傾泠!
秋意亭冷汗淋漓的看著風傾雪,終於擺脫簫音的控制,走出幻境。深深吸氣,平息紊亂的氣息,回復平靜。
“傾泠,你不要再chuī了,再chuī對我已無用,反會害你自己!”秋意亭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不由焦急如焚。
風傾雪卻不理會,依然chuī著,只是簫音忽然轉為尖銳、森冷、慘厲,隱帶著殺伐之意,仿若遙遠的地獄傳來,不顧一切的要向前衝去,要去奪魂殺魄,要去摧毀一切!
秋意亭一邊運功抵抗,一邊卻心急如焚的看著風傾雪這無異於自殺舉動的最後一擊,“傾泠!不要再chuī了!傾泠!求你不要再chuī了!”
一種絕望的恐懼瞬間湧上心頭,想去阻止她,他卻無法移動半步,在他的身前有一堵氣牆,排山倒海的向他壓來,傾泠……難道你要與我同歸於盡嗎?若真如此,我決無……
正在這危急時刻,忽然一縷清柔平和的琴音傳來,細細柔柔,若遠在千里之外,卻又似近在耳旁,不高不低,輾轉傳入大堂,輕輕繞著他們。
在聽到琴音的那一剎那,風傾雪全身一震,然後手一軟,玉簫離唇,那如同鬼嘯一般悽厲的簫音終於止了,那一堵氣牆終於消失了,而她的人卻是無力的倒向地面。
“傾泠!”秋意亭飛奔而去,手一攬,抱住了她軟若無骨的身子。
“意遙!是意遙!”風傾雪喃喃呢語,意遙來了!意遙他沒事?!
“傾泠,你心中只有他,毫無一絲我嗎?你說不願傷我,可這……是什麼?!”秋意亭哀痛至極的看著她,這一刻啊,他終於知道什麼叫萬念俱灰!
“意亭……”風傾雪看著一臉痛楚的秋意亭,心又被刺了一下,那痛又開始了!不!不行!風傾雪斷然轉開頭!
琴音忽然止了,然後牆外飛進一個白衣人,輕盈的落在院中。
“意遙!”風傾雪一見不由驚喜jiāo加,直往院中奔去。
而秋意亭也走出來,面對終須面對的!
落在院中的正是秋意遙。
“大哥。”秋意遙喚著秋意亭。
“傾雪。”然後他再轉向風傾雪,那樣溫柔的喚著,兩人目光相纏,再也不移開,就這樣旁若無人的相互看著,仿佛一切都在這一眼中說盡,那樣的心意相通,讓人莫名的妒忌。
意遙,你沒事太好了!
傾雪,我來接你!
“意遙,我說過你不要來!”秋意亭冷冷的說道。
“大哥,我還是來了。”秋意遙轉頭看向秋意,目光一片平靜與坦然。
“意遙。”風傾雪喃喃的輕喚著,一步一步向他走近,此時她的眼中只有他,這個天地間只有他!
“傾雪,我沒有聽你的話,我還是來了,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秋意遙向風傾雪走近,這個人兒啊,便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突然秋意亭人如閃電般cha入他們中間,將他們隔開。
這時院外又躍進一個人,正是懷中還抱著琴的鹿兒。
鹿兒一見風傾雪不由驚喜jiāo加的喚著:“公主!鹿兒以為見不到你了!”話沒說完,眼中的淚已流出。
風傾雪只是愛憐的拍拍她,然後全神貫注的看著面前的兩人。
“意遙,現在離去不晚!”秋意亭說道,聲音不帶一絲感qíng的平靜。
“大哥,你知道我不會離去的。”秋意遙依然平靜如水。
“既然如此……”秋意亭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龍淵寶劍,“那就問過我手中的龍淵寶劍,我只認同qiáng者,qiáng者才可以擁有傾泠!”
“大哥,從小到大,你都是驕傲而優秀的,習慣於掌控一切,可這天地之廣之深卻有許許多多是渺小如你我無法掌控的,有許多的東西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更何況是傾泠,無人能決定她的歸屬,她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她屬於她自己,屬於這個天地!”
“當年因為我的猶豫,我已經錯過一次了,這一次我不再放過,不論生與死,決不會放棄她!”秋意遙的聲音永遠都是平靜溫和的,只是此刻眉宇間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執著與堅定,那所有的淡然無qíng,這一刻都消失無影!
傾泠聞言嘆息,意遙,這世間只有你才了解我,只有你才是如此知我憐我惜我重我!只有你啊!
秋意亭看向風傾雪,那樣的眼光是從未有過的,象一根柔qíng紡織的長繩,要將人縛住一般。
“傾泠,從生到‘死’,我錯過你很多次,好不容易這次抓住了,我決不容許你再從我身邊走開!我只要我所要的!”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落下,若鼓聲一般落在人心頭!
風傾雪看著他們,這一刻心歡、心慰、心酸、心痛……全湧上心頭,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秋意亭撥出了龍淵寶劍,在如銀霜的月下,龍淵寶劍發出森森冷光,而秋意遙抽出風傾雪手中的白玉簫,伸指輕輕一彈,簫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公主,你快阻止他們呀!”鹿兒急道。
“沒用的。”風傾雪淡淡的道,但聲音中卻無法掩藏那一絲悲哀,“意亭只信服qiáng者,他決不甘心,沒有這一場決鬥,他決不放棄!”
況且,他們真的能簫劍相刺嗎?他們真的能斬斷那二十多年的兄弟之qíng嗎?自己會看錯他們嗎?
龍淵劍划起萬千的雪芒,白玉簫捲起漫天的清影,秋意亭與秋意遙的人在他們飛身相迎時便已看不到了,劍光劃破簫影,簫影吞噬劍光,它們時而jiāo織、時而糾纏、時而彼此撕裂……但卻沒有簫劍相jiāo的斷金碎玉之聲,只是當雪芒或清影掃過時,便會傳來刺人耳膜響聲,院子裡的假山已被削平,樹木被攔腰砍斷,玉欄、石階皆斷裂或化為碎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