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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傾雪看著關在籠中,腳上拴著鏈子的鸚鵡,笑容慢慢收斂,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然後轉身走向窗邊,推開窗,外面艷陽高照,she在她臉上,讓那一張臉白得透明,美得不真實。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才道:“jú簪,跟將軍講,以後莫要送這些東西來了,我一點也不喜歡。”
“啊?公主不喜歡?”jú簪一聽不由傻了,公主剛才不是還笑了嗎?怎麼竟不喜歡呢?
“對,我不喜歡。你直接把這話告訴將軍吧。”風傾雪頭也不回道。
“喔。”jú簪垂下提著籠子的手。
忽然覺得很泄氣,又有幾分為將軍不值。費盡心思討公主歡心,誰知公主卻從不領qíng。唉!憑將軍那樣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子願花盡心思來討他歡心,可他卻獨獨為公主痴迷,而公主卻……
“公主,將軍他……”jú簪覺得很應該為將軍說幾句話,他對公主的一片心意就是她們這些旁人都能感覺到。
“我知道。”風傾雪卻打斷她,“你去吧。”
“是,公主。”jú簪垂頭提著鳥籠向將軍復命去。
房中留下蘭佩,她看著依然立在窗邊的風傾雪,窗外she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便似從她身上發出的光芒一般,那麼耀眼,與將軍實是一對璧人,可為何……
晚間,風傾雪正在燈下寫字,秋意亭來了,但她並沒停下來,依舊寫著,待寫完一帖才收筆。
秋意亭走過一看,她的字竟不似出自女子的手筆,完全無閨閣女子那種秀麗、婉約,而是一貼狂糙,龍飛鳳舞,筆力蒼勁,但又瀟灑飄逸,一個個字都仿若要破紙而飛。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溪雲、一壺酒、一張琴。”
秋意亭念著,這是東坡的《行香子》,他看著默然不語,他當然明白意思,只是不能成全。
“jú簪今天告訴我說,你不喜歡那些小東西。”秋意亭放下手中字帖,看向風傾雪。
風傾雪走回桌前坐下,剛才寫這一帖字便似耗盡所有力氣一般,現在全身發軟,似隨時會倒下。
“我從來不喜歡那些。”她神色淡淡的說著。
“那你喜歡什麼呢?只要是你喜歡的,我一定為你弄來。”秋意亭跟在她身後走過來,也在桌前坐下。她的笑容一日少似一日,當年大漠中那個燦然淺笑的風傾雪是何等的風華絕世!
“呵……”風傾雪一聲輕笑,隱帶一份嘲意,“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幫我弄來嗎?”
話才說完,眼前便多了一樣東西。
首先入眼的是一彎潔白月牙,在燈下發著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細看才知那是一約半寸長的、雕成新月狀的白玉,再串以均勻的、綠豆大小的黑珍珠,長長的似一條項鍊,攤在秋意亭手中,便似一群黑星星擁著一彎白月亮。
“我死後就幫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現在先將就這個。”
秋意亭為她戴上,卻不是戴在脖頸,而是掛在額上,那一枚月牙落在她瑩白如玉的額中上,長長的黑珍珠橫過額際,那白與黑的搭配,襯著那一雙幽深的眸子,神秘而美麗。
“多好看!這東西是為你而存在的。”秋意亭輕輕讚嘆道。
而風傾雪的心神卻還未回過神來,她沒有漏掉剛才那一彎月牙背面的那幾個小字“相系百年”!
“傾泠。”秋意亭卻不允許她走神,抬起她的臉,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她眼睛一碰那一雙在這夜間依然發著若驕陽般灸熱光芒的眼睛,馬上被燙著一般移開,心口微痛。
“傾泠,答應我,一生也不許取下來!”秋意亭卻不肯放開她,眼睛依然追尋著她的眼睛。
“意亭……”
“就答應我這個好嗎?”秋意亭深深的看著她。
他一生要什麼有什麼,任何事與人在他眼中從來都是輕而易舉便可獲取的,只有眼前這個人兒,卻是他無法把握的。他要她帶著這個,即算……即算終有一日,她不在他身邊了,但她身上卻永遠有著他的存在!
風傾雪看著那雙眼睛,仿佛間有一種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茫然間竟輕輕點頭。
秋意亭微微一笑,看著燈下的愛人,心慢慢變得火熱,頭輕輕俯下,只想離她更近些,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那一張如玉般的臉就在他的唇下了……忽然又不見了,如同千百次夢中一般,總是在最近的時候會消失。
“傾泠。”秋意亭不依,輕輕扳過那移開的臉盤,移近自己。
“意亭,不要做會後悔的事。”風傾雪看著越來越近的那張臉,俊美如天上神祗,而自己卻無力躲開,只有無助的閉上眼。
“傾泠,我從來只做自己認定的事,不管對與錯,只要做了就決不後悔!”秋意亭輕輕撫著她的臉,囈語一般的輕輕說道,“傾泠,我要你!”
風傾雪睜開眼睛,那一貫漠然如冰的眼睛此時卻是淚光盈盈。
“傾泠,你莫哭。”秋意亭看著那一串淚珠滑過她臉際,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那淚便似珍珠一般落在他的手心。
風傾雪止不住眼淚,也不想止住眼淚,就這樣任淚水傾泄而下,滑過臉、滑過唇,最後全落於秋意亭手心。
“意亭,你不要對我這樣……你無須這樣……我永遠也還不了!”
風傾雪的聲音第一次不再漠然無qíng,那一雙眼睛水光盈盈,含著深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qíng愫。她何嘗不知秋意亭的深qíng,她何嘗不知秋意亭的絕世!可是她已無法接受,也無法回報!
這一生,苦與痛她嘗得多了,她曾不怨誰也不曾恨誰,便是讓她終生孤苦無依,她也決不怨天憂人,她只會坦然受之。
可是此刻,她卻真的怨老天,怨老天的造化弄人,怨老天既賜下了一個秋意亭,為何又賜與一個秋意遙,既然給了她秋意遙,為何還要負一個秋意亭!
明明她只要一個秋意遙即可!在威遠侯府後園,只一眼,她的心便許給那個有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的男子,安王府那一場大火她毫不猶豫的燒掉傾泠公主所有的一切,讓一個風傾雪重生,重生的風傾雪是為己、是為他而生的,卻不是為秋意亭!老天已讓她負一個水落雲,現在……現在卻是要再傷一個秋意亭!
老天總是這般懲罰不聽從他的安排的人嗎?若當初她不詐死斬斷那一份姻緣,安安份份的做傾泠公主,乖乖的等待著他的歸期,那便不會有這麼多人的傷心!或許母親不會那般早去,意遙不至帶病流落江湖,意亭不至受傷,他們兄弟之qíng不會割斷!只因她違抗了老天定的姻緣,所以她才會有今日?
這一刻,心為何會這般痛?這般苦?
“傾泠……”秋意亭嘆息般的輕喚著,那一雙眼中有著他願傾命而掬的東西!
看著眼前這張梨花帶雨的玉容,他的心變得又軟又痛,輕輕的將她摟入懷中,不由自主的吻向那張唇畔,終於靠近她了,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掙扎,只是無力的倚在他的懷中,臉上的淚卻流得更凶了。
“啊,傾泠……你這一刻的淚是為我而流!”
秋意亭輕輕的喚著,輕輕的吻著,由唇畔移至臉頰,由臉頰移至眼睛,想要吻gān她的眼淚,心頭是酸酸的卻帶著一絲甜意。腦中有一個聲音有輕輕的、反覆的響著:得到她!得到她!只要得到她的人,她便不會離開了!她的心也是他的了!
他毅然抱起懷中的嬌軀走向chuáng塌,將她輕輕放下,放下輕羅帳,手伸向她的衣帶。
風傾雪一抖,終於驚醒了,睜開眼一看,總算明了眼前的qíng況,她慌亂的掙扎著要起來,卻被他一手按住,她無力的倒回chuáng塌。
她轉開臉不去看他,“意亭,莫要做錯事。”
“傾泠,我要你!你是我的妻子!”秋意亭卻是決然無悔道,“不管是對與錯,我今天要得到你!我決不後悔!”
“即算我不願意?”風傾雪縴手成拳。
“任何人也無法阻止我!況且,傾泠,你心中難道真的沒有我嗎?你為誰而流淚?”
衣物若蝴蝶一般飛出,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桌上的紅燭,一陣風掃來熄滅了。
傾泠,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啊?
意亭,對不起!意遙……
“傾泠。”
……
“傾泠。”
秋意亭不死心的再次喚道,自那夜後,她便總是這般望著某處出神,對周圍的一切似毫無感覺一般。
“傾泠!”
秋意亭撫上她的肩膀,終於,魂游天外的人元神歸位,凝眸看向他。
“傾泠,你在想什麼?”秋意亭有絲無力的問道,對於她那不著邊際的思緒,他總是抓不著。
“我在想,我沒見到意遙已經十天了。”風傾雪毫不隱瞞。
“記得真清楚啊。”秋意亭卻不動怒,“傾泠,你可恨我?”
“不恨。”風傾雪搖搖頭。
“我奪你自由、令你與意遙分開、並且……qiáng要了你,這些你都不怨不恨嗎?”秋意亭以指尖抬起風傾雪的臉,直視那一雙眼睛,想看清裡面的qíng緒,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是一泓平靜的秋水。
風傾雪抬手撥開秋意亭的手,但並未轉頭,依然看著他道:“為何要恨你?我不想來這、我不想與意遙分開、我不想與你……但我自己無法阻止這些,那便只能怪我自己無能,豈能移嫁他人。”
“什麼?”秋意亭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由驚奇。
她不似普通的女子那般幽怨、哀傷、哭泣……那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本就不是普通的平凡女子。但竟認為所有的責任都在己身?竟有這樣獨特的思想?這個傾泠啊,果然是獨一無二的!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那都是因為他們愛將責任推到別人頭上,從不肯自己承擔,總是為自己的懦弱無能找藉口遮掩,逃避自己所有的過錯。”風傾雪淡淡的道,“我之所以有今日,那是因為我自己的錯估,恨你什麼?你沒有錯。”
“傾泠,那你是qiáng者嗎?”秋意亭看著她的目光亮如寒星。
“我不是,”風傾雪再次搖頭,“我不過是對自己的事,不管對與錯都自己承擔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