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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木魚聲平緩而規律的傳出,似附合著水至天離去的腳步。
水風空落
近日,水落雲忽地轉了xing一樣,變得格外的安靜。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來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後,他總是靜靜的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征征的看著遠處出神,以前最愛做的事兒和鹿兒鬥嘴他也不gān了,竟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一般。
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發呆,從清晨一直坐到huáng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蓋著,怕不要被太陽給曬焦了。
鹿兒走出門便見著他那痴呆的模樣,不由心生不忍,走過去,試探的喚了一聲,“喂,你怎麼啦?”
水落雲回頭一看,然後又轉過頭去,“你不是討厭我嗎?gān麼又來理我?”
“其實……其實我也沒有討厭你啦。”鹿兒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幾分不好意思。
“不討厭我?”水落雲回頭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歡我啦?”
“誰喜歡你啦!不要臉!”鹿兒聞言臉一紅,聲音不自覺的又提高了。
“我說的此喜歡不同彼喜歡,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誰,還好意思生什麼氣。”水落雲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詭異的看著鹿兒,“難道你真的偷偷喜歡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兒氣得說不出話來,然後一跺腳轉身離去,“我就說嘛,江山易改,本xing難移,你這瘋子怎麼可能轉xing嘛,真是虧我還關心你,你活該掉到dòng庭湖裡餵王八!”說完一甩手進屋去了。
水落雲看著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氣跑了她。”身後傳來風傾雪的輕聲嗔責。
“好玩嘛。”水落雲回首看著她,“這小丫頭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樂全表現在一張臉上,象個透明人一樣,唉,有時還真是羨慕她!”
“嗯,鹿兒現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這樣的。”風傾雪目光看向屋裡,鹿兒那小身影正忙碌著,“很久以前,她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生氣、不會哭……象一個木偶娃娃一般,後來……後來才變回正常模樣的。”說完輕輕嘆一口氣,記憶有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跳回過去,那個王府,那個集雪園,此生是決不能忘記了!
“後來遇到你了是不是就變好了?”水落雲問道,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一種瞭然。
“為何這樣說?”風傾雪不由反問道。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啊,雖然我不怎麼相信這世上有神仙的說法,但你也許是就是個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觸,那個人的命運便會發生轉機,我想有很多人因你而改變的。”水落雲忽地幽幽嘆了一口氣,輕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變得格外的安靜平和嗎。
“呵,少有的說法。”風傾雪一笑置之。
水落雲看著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發痛,半晌後他開口道:“我已經買了一條小船了。”
“嗯?”風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們不是勸我‘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嗎,我今晚就散發弄扁舟,從此天涯海角去。”水落雲緊緊的看著她。
風傾雪低頭無語。
“傾雪,你願和我一塊去嗎?”水落雲似怕驚動了什麼一般輕輕的問道。
風傾雪聞言抬首看著他,和這個人一起去?
這個人狂放不羈,灑脫不凡,視世間禮法為無物,和他一起,會自由自在,暢意開懷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嗎?為何……為何眼前老是晃著桂花樹下那個chuī著簫的孤寂的影子?為何眼前會閃過那個手執龍淵寶劍的英姿?
“傾盡泠水接天月……傾泠!”
“傾雪,這個給我!傾雪,留下!”
這些聲音為何在腦中反覆的響起?
水落雲看著她,看著她臉上閃過少有的迷茫神色,心頭一黯。
“今晚你來湖邊吧,若願意便一同而去,若不願意那也就當給我送行吧。”水落雲移開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臉的掙扎,那會讓他心痛、心酸!
風傾雪看著他,那到口邊的承諾卻無法說出。
良久後,她輕輕答道:“今天我會去湖邊。”聲音平靜,神色已恢復淡然無波。
“嗯。”水落雲點頭,並沒有問是送他還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問、不能問、也不敢問,怕問了,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沒了!
“我現在回家一趟,今晚湖邊見,不見不散!”水落雲起身離去。
風傾雪看著夕陽下水落雲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一片酸楚,那個背影是那般孤寂與冷淒!
今夜無月無星,只有悶熱的空氣在黑暗中浮動著。
水家花園中,此時有一個纖細的身影腳步飄浮的走著,映著府中she出的微弱燈光,可看到一張蒼白如紙卻不失美麗的面孔,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茫然無神的看著前方,似一個木頭娃娃,美麗卻無靈魂!
這纖細的娃娃dàng幽幽的飄浮著,飄至西邊一口井前,看著一井的清水,嘴角忽的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她在井邊坐下,伸出手掬一捧清涼涼的水,然後看著手發呆。
耳邊似響起那怒罵聲:哭什麼哭!有力氣哭為何不拿起刀來,砍死這些披著人皮的畜生!哭有什麼用!只有沒用的東西才哭!
七哥,我確實沒用,我膽小怕事,我懦弱無能,我……我怕這府中任何人,可我更怕府外的人,所以我不敢逃,我怕外面那些似要吞筮我的目光!我沒有力氣、更沒有勇氣拿起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這一汪清水洗凈我自己,但願來生可脫胎換骨!
“咚!”
似有什麼擊在水上,發出重重的聲響,濺起了水花,然後接著幾聲“嘩啦嘩啦”的水花聲,片刻後,恢復了平靜,花園中又恢復了安靜。
水家後院的庵堂。
深夜的庵堂里,有一盞孤燈,昏huáng的燈下有一名中年婦人閉目誦經,手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木魚。
這婦人年紀大約四十左右,一襲粗布衣服,樸實無華,但面容極為美麗,只是臉上的神qíng不是慈藹,而是帶著一種木然,仿佛世間所有的人與事都與她無關一般的冷漠!
“娘。”
忽然庵堂中響起一聲輕喚。
婦人停下手中的木魚,抬眼看向左旁,她左旁立著一名黑衣人,見她回頭,連忙扯下臉上的黑布,赫然是水落雲。
那此婦人定是其生母江氏了。
“娘,和我走吧。”水落雲跪下,語氣中帶著一種哀求,“雖然外面有官兵把守,但孩子絕對可以安全帶娘離開的。”
“你走吧,有多遠便去多遠,再也不要回來。”江氏看一眼他後又轉頭閉目誦經,木魚聲又響起。
“娘,和我一起去,以後孩兒乖乖聽你話,侍候您,孝順您,給您養老送終……娘,和孩兒一塊兒吧。”水落雲聲音帶著一絲顫意。
“我不會和你走的,這裡就是我的最後歸宿,你自己去吧。”江氏漠然而道,木魚聲卻不再停下。
“娘,為何你總是這般‘生無可戀’!我是你兒子!你唯一的兒子!你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ròu!為何你能如此冷漠?為何你能做到如此絕qíng?”水落雲扶住江氏雙肩,聲音中含著一種悲憤與傷痛!
這個母親,為何從他出生至現在,從未對他有過一絲絲慈母的溫qíng?總是帶著一種冰冷的目光看著他!離他遠遠的看著他!
而江氏卻不再理他,只是閉目誦經,仿若身邊並無此人一般,木魚聲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擊落在水落雲的心頭,敲得他心一下一下的作痛!
良久後,他站起身來,開啟庵門,走出,關上庵門,閉著眼靠在門上,聽著裡面的誦經聲、木魚聲……
他揮去眼角的水珠,重新戴好面罩,飛身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又折身往自己住的小樓走去,有一樣東西他要帶走。
水落雲進入自己的房中,走至chuáng頭,取下掛在chuáng頭的松紋古劍,輕輕撫摸,這是師父所賜,這世間唯一疼愛他的人所留給他的,以後也許只有它與他相伴了!
拿著了東西,他走出樓,忽然“砰!”的一聲,一個響雷打下,然後風颳起來,似要下大雨了!他趕緊加快腳步,傾雪定已到湖邊了,他得早去,免得她淋了雨。
走至花園中,忽聽得一聲喝叱:“站住!”
他腳下不由一頓,然後只見人影一閃,水至天已落在他身前。
“你這賊人!平日裡不知偷我家多少,也就罷了,可今時今日了,你竟還要趁火打動!看我不斃了你!反正要死,那便一起死吧!”水至天一見此黑衣人怒從心起,所有的憤怒終於找到了一個發匯點,雙掌一揮,夾著數十年功力向黑衣人攻去,恨不能將之一掌擊碎!
水落雲待要撥劍卻又住了手,只得身形一閃躲開這一擊,但水至天的雙掌緊緊bī來,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雙掌夾著勁風,凌厲狠毒的擊向他胸前,水落雲再次飛身閃過,掌風從右側掃過,余勁掃得他手臂一種辣痛。
“好!我看你能否躲過我這一掌!”水至天雙掌翻飛,使出平生絕技,化為掌影萬千,從四面八方攻向水落雲,水落雲眼見閃不開了,危急中本能的撥劍出鞘,看準一個破綻,古劍帶著森森冷意閃電般刺出,直刺向水至天胸前!
當劍尖至衣時,猛然間醒悟,手一偏,劍尖從水至天肋下穿衣刺出,可……可水至天的雙掌卻狠狠的、毫不留qíng的落在了水落雲的胸口,只聽一聲悶哼聲,水落雲象個破娃娃一般連人帶劍摔落於地上!
而同時,空中又是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划過,雨開始大滴大滴的落下,一下子將園中兩人全淋個濕透。
“哈哈……哈哈……蒼天有眼啊!叫我死前還殺了一個仇人!”大雨中,水至天仰天狂笑。
而落在地上的水落雲,卻是無聲的慘笑一聲,眼角流下一串水珠,許是蒼天流下的眼淚。
“現在讓我看看你這賊人的真面目!”水至天上前一把揭下水落雲臉上的面罩。
一揭之下,如遭雷擊,手中的面罩掉在雨地里。
“雲……雲……兒……”語音顫抖,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水至天身子一軟,跪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