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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亭不死心的再次喚道,自那夜後,她便總是這般望著某處出神,對周圍的一切似毫無感覺一般。

    “傾泠!”

    秋意亭撫上她的肩膀,終於,魂游天外的人元神歸位,凝眸看向他。

    “傾泠,你在想什麼?”秋意亭有絲無力的問道,對於她那不著邊際的思緒,他總是抓不著。

    “我在想,我沒見到意遙已經十天了。”風傾雪毫不隱瞞。

    “記得真清楚啊。”秋意亭卻不動怒,“傾泠,你可恨我?”

    “不恨。”風傾雪搖搖頭。

    “我奪你自由、令你與意遙分開、並且……qiáng要了你,這些你都不怨不恨嗎?”秋意亭以指尖抬起風傾雪的臉,直視那一雙眼睛,想看清裡面的qíng緒,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是一泓平靜的秋水。

    風傾雪抬手撥開秋意亭的手,但並未轉頭,依然看著他道:“為何要恨你?我不想來這、我不想與意遙分開、我不想與你……但我自己無法阻止這些,那便只能怪我自己無能,豈能移嫁他人。”  

    “什麼?”秋意亭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由驚奇。

    她不似普通的女子那般幽怨、哀傷、哭泣……那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本就不是普通的平凡女子。但竟認為所有的責任都在己身?竟有這樣獨特的思想?這個傾泠啊,果然是獨一無二的!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那都是因為他們愛將責任推到別人頭上,從不肯自己承擔,總是為自己的懦弱無能找藉口遮掩,逃避自己所有的過錯。”風傾雪淡淡的道,“我之所以有今日,那是因為我自己的錯估,恨你什麼?你沒有錯。”

    “傾泠,那你是qiáng者嗎?”秋意亭看著她的目光亮如寒星。

    “我不是,”風傾雪再次搖頭,“我不過是對自己的事,不管對與錯都自己承擔罷。”

    “傾泠,你是為我而生的。”秋意亭嘆息著,同時心中卻也生出一絲不安。

    “我不是為誰而生的。”風傾雪掉轉頭。

    生?她的出生是因為仇恨,一開始便是一個錯!而她的人生呢?是否錯了?火海中假死便是錯誤的開始嗎?今日令三人皆痛的局面便是對她犯錯的懲罰嗎?可是無論對與錯,她都不悔,她不悔自己的選擇!  

    “傾泠,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這一次你一定會喜歡的!”秋意亭扶她走向書桌,桌上放著一個長長的包裹,看那形狀,她不由心頭一跳,難道是……

    “打開看看。”秋意亭道。

    風傾雪解開包裹,一具jīng致的瑤琴便露了出來。

    “這具‘沉音’雖不及‘傾泠月’天下第一的名號,但也是極佳之物,你試試看。”

    風傾雪指尖輕輕一挑,琴弦便發出沉沉清音,悠悠不絕。

    “好琴!”風傾雪不由贊道。

    “好久沒聽你彈琴了,自龍鳳山莊那一曲天簌之後,世間便已無樂可賞!”秋意亭感嘆道。

    風傾雪聞言抬首看向他,臉上不由浮現一絲淺淺笑意,一雙眼睛也漾著盈盈水波,只是水波深處卻似藏著什麼。

    “意亭,你聽過《五湖醉月》嗎?”風傾雪坐下,素手輕拂,飄逸不帶塵煙的琴音便傳開來。  

    “我現在才算真正聽一曲《五湖醉月》!”秋意亭喃喃道,輕鬆坐下,任身與心沉入清雅的琴音之中。

    十一、擬把君身換我身

    三月十九日。

    “公主,可要到園子裡走走?”jú簪見風傾雪放下手中書便問道。

    “也好,把琴也帶上吧。”風傾雪點頭。

    “嗯。”

    jú簪喚來一名小丫環捧著琴,自己扶著風傾雪,走到園中,萬紫千紅,清香陣陣,微風拂面,賞心悅目。

    “公主,琴放哪?”jú簪扶風傾雪坐下問道。

    “放桃樹下那張桌上吧。”風傾雪又站起身來向桃樹走去,chūn風拂過,偶有落英紛紛。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不由想起那一日,意遙以桃花為簪,與她挽發,桃花啊……

    “jú簪,你去做你的事吧,我想獨坐一會兒。”風傾雪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琴弦。  

    “好,一會兒我就回來。”jú簪點頭道,然後轉身離去。

    有琴真好!風傾雪無言的輕笑,十指飛舞,一曲《傾泠月》便傾瀉而出,清雅卻又帶著一種惑人的魔力。

    當一曲彈盡,再抬首時,發現蘭佩領著一名青衣少女及一個小小的孩子站在跟前,正想問何事,卻聽得那孩子似呢喃一般的嘆道:“原來白天也可以看到月亮啊!”

    風傾雪聞言不由淺笑出聲,“你說這個嗎?”

    她指指額際那一枚玉月,這孩子看到的是這個吧。

    蘭佩身後的青衣少女趁機上前行禮,“柳搖見過公主。”

    又從身後拉出一個小男孩,低聲吩咐著:“快向公主行禮。”

    然後又稟告道:“公主,這是將軍剛收的徒弟,將軍特意吩咐要領來給公主看看。”

    可那孩子卻呆呆的看著風傾雪,對柳搖的話似沒聽到一般。

    “徒弟?”風傾雪看著那個孩子,約五、六的模樣,十分的瘦弱,不由心生憐愛,招手示意他到跟前來。  

    那孩子似乎挺想親近她,馬上走到她面前,眼睛睜得圓圓的,直盯著她,鼻子還使勁的吸了吸氣,看著他那怪模怪樣的,風傾雪不覺好笑。

    “是個聰明的孩子。”風傾雪仔細的看看孩子,很瘦,膚色huánghuáng的,身量也不高,仿佛未曾吃飽過一般,但一雙眼睛卻特別的大,且特別的黑、特別的亮,如兩泓流動的墨玉,深深幽幽的,還骨碌碌的轉個不停,仿佛動一下,那小腦袋中已生了一堆的主意。意亭看中的是這雙眼睛吧,裡面有智慧之光!

    許是聽到讚美,那孩子臉一下紅了。

    “還害羞呢。”風傾雪指指他的臉蛋……

    “害羞?”柳搖不由上前看一眼,然後道:“聽說他想搶將軍的龍淵寶劍,給將軍抓住了,也不知將軍怎麼想的,竟說要收他做徒弟。”語氣中難掩那一份蔑視。

    “搶龍淵寶劍?”風傾雪笑笑,“勇氣真不小呢。”

    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麼是龍淵寶劍?也不過是一場機緣罷。  

    看看他身上那半新不舊的衣服,不由道:“衣服太大了。”

    “哦,還沒來得及做新的,等裁fèng來了就給他量身做。”柳搖趕忙答道。

    “其實是他太瘦了,吃過很多苦吧?”風傾雪牽起那雙瘦得皮包骨的小手,這么小的孩子,一雙眼睛裡卻已盛滿了世qíng,他的成長歲月又是怎樣的?

    抬頭,卻望進那雙大大的墨黑色的眼睛,依然骨碌碌的轉著,但裡面多了一層水光。

    “幾歲了?叫什麼?”風傾雪又問道。

    孩子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神qíng間竟似極為不好意思。

    “叫殷狂吧,七歲。”清朗的聲音從後傳來,秋意亭大步而來。

    “將軍。”蘭佩與柳搖行禮。

    秋意亭揮揮手,示意退下。

    “殷狂?”風傾雪喃喃念著。

    蘭佩紫,jú簪huáng,殷勤理舊狂。蘭佩、jú簪、殷狂都出自小山這首詞中,可是後面那一句卻是:yù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意亭,你何苦如此?  

    “傾泠,你不是有個弟子塔瓦兒嗎,我今天也收一個徒弟,二十年後,看看誰的弟子能為皇朝天下兵馬大元帥!”秋意亭看一眼剛收的弟子殷狂道。

    “塔瓦兒可算不得我的弟子,”風傾雪搖搖頭,“我不過贈給他幾本書罷,成不成材完全靠他自己。”

    “得你的指點便是你的弟子,而能得你指點的人必不是庸才,我等著他們相遇的一天!”秋意亭回首看向她。

    “意亭,你喜歡的並不一定別人也中意,這天下兵馬大元帥也許人家根本不希罕呢。”風傾雪嘆一口氣。

    “殷狂,你想不想當英雄?當天下第一的英雄?當天下兵馬大元帥?”秋意亭卻轉向殷狂問道。

    而那孩子卻似給問傻了,呆呆的看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殷狂,你願當天下第一的英雄嗎?願與塔瓦兒爭奪天下兵馬大元帥嗎?”風傾雪也溫柔的問他。

    “願意!我要當天下第一的英雄!我要勝過塔瓦兒,奪得天下兵馬大元帥!”不知為何,那孩子卻回答了風傾雪。  

    “好!這樣的人才配成為我秋意亭的弟子!”秋意亭贊道。

    風傾雪移開目光,輕輕嘆息,二十年後,蒙羅的那個塔瓦兒將要和這個孩子相爭嗎?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嗎?

    再回神,眼前已只有秋意亭一人,正折一枝桃花放在琴弦上。

    “意亭,你此次來杭州所為何事?”

    “傾泠,我以為你根本不想知道呢。”

    “你這樣的人是不會無故出現在這歌舞昇平的杭州之地的。”風傾雪看著他。

    秋意亭一笑,目光深深的看著她,“傾雪,為何你總是如此了解?”

    風傾雪看著琴上那枝桃花不答。

    “我此次來杭是為安置安郡王的。”秋意亭也不在意。

    “安郡王?”風傾雪眉頭一皺,忽然間明白了,“安泳犯事了嗎?”

    “安親王貪污受賄,削其親王爵位,貶住杭州,永不可參政!這是皇上的旨意。”秋意亭淡淡陳述。  

    “貪污受賄?我想不止這些吧?以他親王的身份,受些賄賂,皇上要麼視而不見,要麼稍懲示警,但削爵位、貶杭州、永不參政,讓他徒作一個掛著王爺名號的閒人,而且還派人來安置他,我想他一定還犯有其它事,所以皇上才如此難分重輕的處置他,若不是因為他是安王最後的了嗣,皇上怕不是早斬了他吧!”風傾雪拾起琴上那枝桃花,一瓣一瓣的扯著。

    “聽說刑部很多案子都牽涉到他,但最重的一筆卻是他買兇行刺宜親王!”秋意亭看著她指間的落紅道。

    “行刺宜親王?好大的膽子!”風傾雪喃喃道,“安王英雄一世,定想不到自己僅有的兩個兒子卻是如此結果吧?”

    “我奉命為安郡王在杭州建一座王府,再過一、二十天即可完工,到時我即帶你回京。”秋意亭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扯那些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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