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頁
那麼鄭重其事,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裡忽然覺得驚惶。其實,不是麼?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但總是沒料到會那麼快,以為他會忙過葉家這一陣,或許是三五個月或許是半年之後,總之,不是這樣瞬間就把抉擇推到了自己面前。
這一刻,怎麼又想起葉嘉呢?想起他醉酒的樣子,醒來後抱著自己腠,叫的那聲"小豐……”
心裡有種罪惡的念頭,自己不是早已打定主意要嫁給李歡的麼?為什麼還要反反覆覆?
自己和葉嘉早就離婚了,該了斷的也早就了斷了,為什麼還要念念不忘? 這可是水xing楊花的女人啊。
她qiáng迫自己去掉那種可怕的念頭,只一心一意地看著那顆熠熠生輝的鑽戒, 那麼漂亮,慌忙中,接觸到李歡的眼神,溫柔,期待,包容,大度…… 天啦,這樣的一個男人,自己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 為什麼還是終究"意難平"?
她深吸一 口氣,平靜下來,接過那個盒子,拿了戒指,試著往自己無名指上套。李歡卻輕輕接過來,微笑道:"來,我給你戴上。”
他給她戴上戒指,尺寸完全合適,簡直是量身定做一般。她不知道他是何時準備下的這一切,但是,貴定是早已弄好的。
李歡看看那顆戒指在她纖長柔細的手指上,很是滿意,柔聲道:"豐,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她媽然一笑,這一刻,也是真心真意的:"戒指很漂亮,我也很喜歡。”
李歡很是高興:"我反正有時間了 我會好好籌備婚禮的,你放心,等著做一個漂漂亮亮的秋季新娘就好。”
"時間我也看好了,是一個huáng道吉日。” "嗯,你做主就行了,”
這一夜,李歡送她回家,只非常紳士地親吻她一下,就離開了。他知她心意,自己也期待將最美最好的時刻留待dòng房花燭夜時,所幸婚期不遠了,就再熬熬吧,反正那麼久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這一夜,明明該是甜蜜美夢,可不知怎地,翻來復去都睡不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寐著了,卻又是各種各樣的噩夢,一會兒是自己對著李歡聲嘶力竭地吶喊:"李歡,從此,我們兩人不到huáng泉不相見!不,到了huáng泉,我也不想再眼你見面了!……一會兒,又是葉夫人雙手叉了腰,臉色十分輕蔑:"給你100萬,權當我兒招jì了……”
離婚證,熠熠生輝的婚成,仿佛同時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圧著人的五臟六腑,連氣都透不過來。
"不不不……我不想這樣……”
她大喊一聲,猛然坐起身,渾身都是冷汗。
看看時間,才凌晨三點過。
四周寂靜無聲,窗簾無風自動。
她抽一張紙巾擦了擦滿頭的冷汗,才緩緩靠在chuáng頭柜上。心想,莫非自己是
得了婚前恐懼症?
可是,這婚,才剛剛定下呢。
心裡忽發奇想,其實,人為什麼要結婚呢?相愛的人在一起,並不需要結婚啊,可是,按照現下的禮儀世俗:不結婚,又怎麼能永遠合法合理地在一起呢。
也許,心靈的約束力.終究沒有法律道德的約束力來得qiáng大吧。人們怕感覺和心靈不可靠了,所以,必須藉助外在的qiáng大力量,不如此,不足以維護心靈和qíng感的糾葛。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除了二哥二嫂,所有人都在客廳里。
兄弟姐妹之間互看一眼,葉曉波尤其憔悴,坐在沙發上,垂著頭,依依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滿臉擔憂。
還是姐夫先開口: "二嫂把股票賣了,葉家失去了控股權。葉氏集團即將易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再留下去也是自取其rǔ,我明天就遞jiāo辭呈。而葉家,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大哥自殺,大嫂移民;二哥二嫂也以離婚告終。就剩下我們三兄妹。我的意思是,現在不講究這種大家族式的生活方式了,弊多於利,所以,我主張分家。三弟.曉波,你們意下如何?
他說這話時,葉家大小姐一直沒做聲,夫妻二人顯然是經過了商量,是一致的意見。
葉嘉淡淡道:"我沒意見。這個家,其實早該分了。”
葉曉波還是垂著頭,只有依依替他表態:"我們也沒意見,就聽姐夫的吧。”
姐姐這才鬆了 口氣:"既然大家同意,那就好,二哥自然也是同意的,他比我們更想分家,父親在時,我們每房名下的財產是有大致分配的,如今,這個數目自然是大大縮水,只怕連原來的一成也不到了,明天,我就請律師來當眾解決這一切……”
葉嘉點點頭:"父親分給我的那一份,我單列出來,供大哥的孩子和葉家的
其他幾個孩子上學,直到他們成年獨立。如今葉家沒落,大家是要套現也好,另謀生路也好,只要不太過揮霍無度,
我想,以後的生活也不至於困窘。” 四周一片沉默,既無人反對也無人贊成。
一眾兄妹相比,即便葉嘉放棄父親的那一份,但他名下的產業仍是最多,因為他擁有葉夫人名下的全部財產。葉夫人自打算離婚後,就有意識地將財產的大部分獨立於葉氏家族之外,並未受到這次危機波及。
再過一會兒,人都散去了,就連一直沉默的葉曉波也被依依拉走了。
葉嘉獨自坐在客廳里,看那盞金碧輝煌的吊燈,心想,也許,這棟葉家的祖業大宅子也保不住了。
他站起來,倒仿佛渾身輕鬆。
皇帝總是希望萬萬歲,但誰聽說過江山能夠萬年長的? 也許,這是上天對父親的一種懲罰吧。
他害了許多人,所以,上天就安排他的兒子們以一種變相的方式自相殘殺, 死的死,傷的傷,到如今,大廈傾倒,各自作鳥shòu散,昔日的豪門盛宴,貴冑子弟,已成過眼雲煙。
他早已決定,自己的那一份,他並不打算再分&給葉家任何人,而是建立一個無名基金會,盡最大可能幫助那些曾被父親傷害過的人的家屬,以及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葉家任何子弟,並不都是天生法定要一輩子錦衣玉食的。走出大門幾十米遠,他又回過頭看這棟夜色下的庭院深深,院子裡的燈光還昏huáng地維護著它最後的氣派。
他想,要是母親在的話,會何等悲傷?這於她,真是彌天的慘劇。所幸,她早就去了另一個極樂世界.
他上車,這一次,心裡的目標非常凊晰,掙扎過^努力過.有意義的.毫無意義的.聰明的,蠢笨的……許多事qíng,自己都做了,有時,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做,也許,是母親在天之炅的指引吧,但回天乏力,他甚至能感覺到,母親也放棄了,否則,自己的心靈不會如此完全歸于澄澈。
自己,該是回復往曰平靜的生活了。
工作,愛qíng,一個也不能少。這才明白,自己也是有權利獲得幸福的。工作還是照舊,只是,愛qíng還能不能回到從前?
抉擇VS愛qíng下崗
他嘆息一聲,看茫茫的黑夜,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電話接通,發現她的鈴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了,恢復成了手機本來自帶的鈴聲,不再是昔日那首自己熟悉的曲子,也許,很早她就換了曲子了,只是他沒留意到而已。
響了好幾聲,她才接聽,聲音朦朦的,口齒不清:“餵… … ”
“小豐,休息了麼?"
馮豐正伏在檯燈下看書,看得累了,不知不覺睡著了,忽然聽得那麼熟悉的聲音,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小豐……"
“葉嘉,你家裡的事qíng怎樣了?"
“分家了。"
葉家終於還是分崩離析了。葉霈的苦心經營土崩瓦解,他躲在角落裡,真能沉住氣?別人相信他是病了癱了,可是,她和李歡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葉霈難道一直就袖手旁觀?或者是真的傷得太重,再也無法重出江湖?就好像伏地魔,真的被哈利波特殺死了?
但是,葉嘉會是什麼心理呢?
他對母親的感qíng,對葉曉波的感qíng,促使他做了許多他本不願也不屑做的事qíng,饒是如此,葉家還是走向衰亡,他此刻又帶著怎樣的心境在輕描淡寫“分家”二字?
她有些恍惚,急切地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只一個勁地說:“葉嘉,你別傷心… … 別傷心啊… … ”
她的焦慮的口吻,關切的語調,他聽得一陣暖和,“小豐,我沒有傷心,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事qíng。"
真的沒有傷心麼?或者是他傷心,卻不在自己面前表露?
“小豐,我很寂寞,陪我喝杯東西好不好?"
葉嘉開口說自己寂寞,他也是害怕孤獨的。
她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辦。
“小豐… … ”
他的聲音低低的,仿佛有一種不可抵擋的魅惑,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小豐,現在我很想見你。很想… … 我來接你,好不好?"
“不用。你在哪裡?"
葉嘉說了見面地點。
那是一種誠摯的求肯,她無法拒絕,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夜色,才慢慢地走出去。
計程車停下,馮豐看看前面的那間茶樓,記起這是兩人第一次約會去過的地方。那天,下著微微的細雨,葉嘉陪著自己走在大街上,自己穿了他的大衣,他說“如果別的女孩子過馬路也要人陪,那小豐也不能半夜三更一個人獨自回家。
只是,在這之後,自己又經歷了多少個獨自回家的時候?
一路上,再也沒有他陪伴的足印了。
她往前走,一隻手臂慢慢地伸過來捉住她的手,夜深人靜的街頭,她並未覺得恐慌,這種感覺是熟悉的,是葉嘉的感覺。
他的聲音異常溫柔:“小豐,我們去喝杯茶?"
她在昏huáng的路燈下看他清澈的眼晴,慢慢縮回手,搖搖頭:“就隨使走走吧。”
葉嘉點點頭,並未再次去拉她的手,兩人過了這條熟悉的街道,慢慢地往河邊走。
風chuī得十分蕭瑟,冷冷清清的,不似夏末,倒如深秋,稀疏的行人匆忙經過,偶爾,能看到石凳上坐著一對也不知是不是qíng侶的男女。
馮豐走得累了,靠在河邊的欄杆上看燈光映照下星星點點的水面和一些白色的泡沫,今年雨水多,河水水位高,風帶起漣漪,慢慢地làng著,不知往哪裡在奔流。
看了一會兒,她才退回去,坐在石凳子上,凳子涼冰冰的,跟心一樣。
葉嘉挨著她並肩坐下,柔聲問:“小豐,你冷麼?"
她搖搖頭,並不覺得冷,只是涼颼颼的罷了。
兩個人幾乎是肩靠著肩,靜靜的夜晚,葉嘉不知道彼此的心是不是也靠得這麼近,伸出一隻手,輕輕抱著她的肩膀,這一刻,覺得心裡無比溫暖,仿佛面對著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最親近的人。
馮豐沒有移開他的手,只是沉默。
葉嘉想說什麼,也覺無從說起。心裡許多次的掙扎,原本想的是,放手吧,放手吧,再也不讓她為難了,她的命是李歡生死相隨救下的,她慢慢地,也在愛上李歡了,自己,還能怎麼辦呢?所以,冷淡她,疏遠她,就讓她嫁給李歡吧。可是,那個夜晚,那個半夢半醒的旖旎的夜晚,將冷了許久的心重新捂熱,再到狂熱,無論如何也不肯再退讓,不肯放手了。一個狂妄的聲音在叫囂:這是我的妻子,自始至終都是我的妻子。李歡,我絕不再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