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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什麼時候可以結束?”
“再過兩個小時,等點滴滴完就可以走了。”
如此折騰下來,已經是早上八點多了,她看看雨後更猛烈的朝陽,又看看李歡逐漸好轉的面色,摸摸他的額頭,已經不那麼燙了,便道:“現在好了不少吧?折騰這麼久你也餓了吧?我去買點早點回來,你好好躺著,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她的手那樣柔和地搭在自己的額頭上,李歡詫異地看著她幾乎算得上溫柔的表qíng,這兇悍而吝嗇的女人第一次沒有提錢,也沒有破口大罵——自己這一病,得花她不少錢吧?
“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她的聲音仍舊是溫和的,他愣著,忘了回答她。
走廊里,到處都是醫院裡特有的那種藥水和疾病的味道,似乎空氣里飄dàng的全部是各種各樣的細菌。馮豐想,如果長期呆在醫院,只怕沒病也得悶出病來。
忽然想起那些醫生,也整天呆在醫院裡,可沒有生病,便有些啞然失笑。
可是,很快,心裡又是不安和焦慮,李歡這一感冒輸液,花了六百多元,該死的醫院,黑死了,可憐窮人真是生不起病啊,糙藥給你賣成金條價格。唉,什麼世道哦。
現在自己總共剩下不到500元了,已經jiāo出去的兩個方案雖然能掙兩萬多元,可是要幾乎一個月後才能拿到錢。兩個人就得憑這五百元過一個月多,如果再出點什麼意外,真是連餬口都成問題了。
忽然覺得勞累——是那種無依無靠的心累!
對未來極其茫然的心累。
從病房出來,再穿過門診大廳,往前走一棟樓就是餐廳了。
掛號的排隊的長長人流早已稀疏,很快,她就要走出大廳了。
對面,一群人眾星拱月一般圍著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來,仿佛是在探討一個重要病人的病qíng。
她也沒太在意,稍微讓開了一點。
那群人正要走過,她的視線忽然落在中間那個白衣醫生身上——
從來沒有見過居然有男人會將白大褂穿得如此帥氣,似乎哪怕一chuáng糙席裹在他身上,也會被他穿成金光閃閃的綢緞。
他身姿挺拔如楚峰修竹,五官如刀雕斧刻,眉峰俊秀,雙頰滄冷,隱隱露出的一小截脖子是那樣柔軟的白皙而又帶了淺淺淡淡褐色的青chūn而健康的顏色。
腦海里“嗡”的一聲,渾身如中雷擊,幾乎沒有通過大腦的命令,雙腳就自行跑了過去,那樣哭泣的聲音幾乎不是正常人能發出的聲音:“伽葉,你原來還活著……你沒有死,伽葉,你在這裡……原來你竟然在這裡……”
眾人驚訝,穿白大褂的醫生也征住了。他的腰被這個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女子緊緊抱住,很快,他就覺得胸口濕潤了,是她的眼淚浸透了自己的衣服。
他手足無措:“呃……這位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馮豐的雙手將他抱得更緊,哭得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葉醫生,她是誰?”
葉醫生搖搖頭,試著伸手拉開她的手:“小姐,小姐……”
馮豐終於鬆開手,葉醫生鬆了口氣,立刻退後了一步,溫和地道:“小姐,你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我怎麼會認錯人?伽葉,不是你麼?”
那眉眼,那神qíng,那樣溫和的語氣,略微帶了微笑的神qíng,正是自己午夜夢回里多次見到的伽葉,怎麼會錯?
“我叫葉嘉,小姐,你沒事吧?”
葉嘉?伽葉?
馮豐激動地看著他:“伽葉,我是馮豐啊,馮妙蓮,你不記得我了?家廟?還有渭水和涇水的jiāo界處的牧場……”
葉嘉搖搖頭,看著這個語無倫次的女子,神qíng溫和中又帶了點憐憫:“小姐,我不認識你……”
旁邊的一個男人十分焦急,又見這個認錯了人的女子糾纏不休,不耐煩地催促:“葉醫生,我們走吧。”
葉嘉點點頭,又溫和地看看馮豐,搖搖頭,和眾人離開了。
皇帝和富姐7
馮豐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走遠,滿心說不出是悲哀、失望還是茫然。她無意識地追了上去,只見葉嘉和眾人是往貴賓區的病房而去。
這裡的病房取據說豪華程度驚人,每天的費用在五位數以上。
葉嘉是在為怎樣有錢的人在看病?
她停下腳步,沒有再跟上去。
兩個目睹了一切熱鬧的小護士走過她身邊,竊竊私語,邊走邊笑:“葉博士的行qíng真是好,常常有女生跟他搭訕……”
“可是,你不覺得嗎?現在女生搭訕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呢!呵呵,剛剛這個,跟韓劇的qíng節似的……真是qiáng人啊……”
“是啊,估計又是一個葉博士的傾慕者……可是,她們也不想想,如果這樣就能釣上葉博士?真是白費心機……”
“葉博士刀槍不入哦……不過這樣的男人才好,我不喜歡花心的男人……”
“嘻嘻,好不好都輪不到你哦……”
“死丫頭,未必然會輪到你啊……呵呵……”
兩人嘻笑著離去,馮豐靠牆側立,腦子裡混亂成漿糊一般。
她往回走,經過掛號的大廳時,看到左側功能廳豎立著長長一排本院的名醫簡介。她一路看過去,很快找到了“葉嘉”的照片。
原來,他是這醫院的特聘專家,今年才30歲,有五個博士頭銜,分別是醫學、哲學、宗教這三大領域內的。其中三個是在奧地利、瑞士和德國獲得的,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jīng神病醫生、心理學家、一個新的心理學流派的創始人……
近代很多這些領域的大人物都出在奧地利和瑞士,比如著名的jīng神病醫生、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分析心理學大師榮格等。而德國則是盛產哲學家的國度,頂尖級的如黑格爾、海德格爾、康德等等。
這一長串令人目眩的簡介震蒙了她——這個葉嘉並不是伽葉,不是冷宮裡匆匆一瞥的驚艷國師,不是家廟裡繾倦纏綿的伴侶,更不是渭水邊上以自身的死亡來護送自己離開的愛人……不是,統統都不是!
他是葉嘉,一個距離自己太遙遠的著名醫生大學者。一個在醫學和心理學、哲學等領域卓有聲譽的大學者,這倒跟伽葉的前生事業並非毫無關係,他的絕頂聰明完全體現在了他的履歷上。他也已經不是和尚了,沒有許多清規戒律的約束了。
可是,這又如何?
太遙遠的距離橫跨在眼前。
雖然這個時代人人都說自由、平等,可是,事實上,頂尖的上層上流人物和普通老百姓,天曉得有多大的鴻溝差距。
看看那些女明星吧,哪怕紅得發紫,相貌如花,要嫁入豪門也是難如登天。即便有三兩個嫁了的,保不准幾年又離了。
自己和伽葉或者葉嘉,就是隔了這樣一萬光年的距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餐廳的,只是一抬頭,餐廳已在眼前,上午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來。
馮豐默默地付錢找回零錢,端了稀飯饅頭,腳步輕飄飄的,渾身乏力,整個世界,從未如此空dòng而失落。
明明就在眼前,卻已經隔了千里萬里!
很可能就此一面,再也見不著了。
李歡靠坐在chuáng上,見馮豐拿了東西進來,不明白這個女人買個早點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他正要問,她默默地將粥端到他面前,在chuáng邊坐下,餵他:“吃吧。”
這女人竟然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李歡幾乎是受寵若驚地喝粥、吃饅頭,儘管嘴巴苦澀無味,卻從來沒覺得這簡單的白粥、饅頭如此香甜可口。
皇帝和富姐9
點滴正好滴完,眼前一花,李歡以為是進來的醫生,也沒在意,只是看著馮豐,馮豐今天qíng緒不太對勁,他覺得很蹊蹺。現見馮豐滿臉的歡喜,和她先前的悲哀形成鮮明的對比,他鬆了口氣。
針管已經被拔掉,李歡走下chuáng來。
葉嘉看看他,又看看馮豐,微笑道:“你這位朋友已經無大礙了。我要開會,先走了……”他邊說邊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繫方式,以後有事qíng可以找我……”
馮豐正在害怕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正想鼓起勇氣給他留個自己的電話,見他先給自己名片,不由得欣喜若狂地接過名片揣在包包里,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電話號碼,卻見李歡的目光已經完全轉到了葉嘉身上,這一看不打緊,他立刻認出了這人是誰,目露凶光,幾乎恨不得當場撕碎他。
她暗道不好,李歡已經一拳揮了過去,正打在毫無防備的葉嘉臉上,打得他一個踉蹌,下巴都差點歪掉了,然後,是李歡憤怒的咆哮:“伽葉,你這個禿驢竟然還沒有死?你身為堂堂國師,卻不守清規,欺rǔ君上,你在家廟引誘馮昭儀已是罪該萬死,如今居然又敢在病房裡當著朕的面勾引朕的老婆……”
這是唱的哪一出?“朕”和“老婆”這兩個詞語聯繫在一起,怎麼那麼古怪?半文言半白話?
饒是葉嘉那樣權威的jīng神病專家,也分辨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退後幾步,看著剛剛輸完液的男人那樣生猛而真切的bào怒,以及他身上那樣qiáng烈流露出的霸氣和盛氣,他眼神雖凶,卻十分凝聚,絕非胡說八道的神經病人那種散亂和病態。
他分明是一個力壯如牛的健康人!
他又疑惑地看看馮豐,馮豐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李歡又是一拳揮過去,她搶身上前擋在葉嘉面前,嘶聲道:“他是葉醫生,不是伽葉,你gān什麼?”
葉嘉迅捷無比地一下將她拉在身後,伸出的手擋下了李歡憤怒的拳頭,嘴角流血卻面色平靜:“先生,你認錯人了。”
李歡自幼習武,孔武有力,可是,伸出的拳頭卻被這個看似斯文的男人架住,也不由得一驚,葉嘉還是滿面微笑:“先生,我是jīng神病醫生,一般患者病qíng發作時都力大無窮,難以控制,不過,我從小習跆拳道,是跆拳道九段,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最重要的是,我是葉嘉,不是你說的‘伽葉’……”
李歡鬆開手,眼前的人雖然不再是僧袍光頭,可是,那面容分明就是伽葉,絲毫也錯不了。他忽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馮妙芝——柯然——心裡一動,柯然也並不等於馮妙芝啊!他悻悻然道:“你可以滾了,今後再敢打她的主意,我要你的命……”
馮豐又氣又急又是羞愧難當,不安地看著葉嘉。
葉嘉微笑著向她點點頭,又細看李歡,似乎在判斷這個一臉bào怒的男人會不會痛打他身邊這個女人。他看了好幾眼,見他憤怒的目光只是盯著自己並未轉向馮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