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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縮在後面的靠背上,揉揉發澀的眼睛,一陣冰涼,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流了滿臉的淚水。
計程車速度那麼慢,從醫院進門到急救室的路程那麼長,半夜三更,醫院裡人還那麼多……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跟自己作對,她幾乎是拔腿狂奔,終於來到
了急救室。
對面,一幅擔架推過來,一個男人滿頭滿腦都是血,甚至隱隱能看見rǔ白色的好像腦漿一類的東西,手臂生生斷了一截,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歡……”她叫不出來,幾乎要軟癱在地,忽見另外一群人衝過來,呼天號地的撲過去。心裡不知怎地,鬆了一口氣,甚至暗自無恥的慶幸——幸好不是
李歡。
幸好不是李歡!
這一個大廳,都是車禍、燒傷之類形形色色傷患的急救,馮豐這才明白,原來,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這麼多事故和意外,甚至兇殺鬥毆致殘。目光每接觸
到特別可怕地景象,就會戰慄一下,幸好,每一張臉都不是李歡。
終於,來到一間三人的急救室里,走到第一張chuáng,只見一個男子雙目微閉,卻不是李歡是誰?
李歡並沒有頭破血流!也沒有斷肢殘臂。
她撲上去,還沒出聲,李歡已經睜開眼睛,伸出手,想坐起來,卻坐不起來:“馮豐……”
“李歡,嚇死我了,你怎麼啦?”
他見她滿面的淚水,急忙道:“不要緊,不要緊……”
她見他反過來安慰自己,趕緊擦了淚水,輕聲道:“你哪裡受傷了?”
“腰部擦傷了一點兒……”
李歡話還沒說完,一個醫生走進來,拿了一個單子:“病人家屬,先去繳費吧……”
馮豐急忙道:“醫生,他qíng況怎麼樣?”
“他算走大運了”醫生笑道,“只是腰部擦傷,還有輕微腦震dàng,住院觀察一周就可以了。”
“真的嗎?不嚴重嗎?”
“小姐,不要著急,這算輕傷了。腰部的擦傷大概兩三天不能動彈,半個月左右就能復原。”
“多謝。”
馮豐趕緊跑去jiāo錢,再跑回來時,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她在chuáng邊坐下,簡直有點興高采烈,跟剛剛進門時候的神qíng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歡伸手拉住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甩開他柔聲道:“怎麼出車禍啦?”
現在感覺怎麼樣?”
“倒霉得很,和一個醉漢駕駛的桑塔納相撞。他受傷可比我嚴重多了……
”
原來是這樣。
“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第一次覺得她如此惡毒溫柔體貼,他笑起來,突然有點不習慣,一動,被暫時固定的腰板拉扯得一陣生疼,不禁低低“啊喲”一聲。
“你要gān什麼?不要動來動去。”
他不懂了,只是細細地看著她。
她想起什麼似的,拍拍自己的頭:“唉,我好餓,餓死了。”
“傻瓜,你還沒有吃飯呀?”
“我在等你的蝦子呢。”
沒想到蝦子沒等到,反受了這麼一場大大的驚嚇。
他抱歉地嘆息一聲:‘食盒留在車上,被jiāo警一起隨車拖走了……”救護車來的時候,他處於暫時昏迷狀態,哪裡還知道什麼蝦子哦。
她見他此時竟然還惦記著食盒裡的蝦子,心裡不是不酸楚的,忽然有種很qiáng烈的衝動,她笑起來,這次是主動拉住他的手:“李歡,等你好了,我做一次菜
給你吃。”
李歡表示懷疑,可是,她主動拉著自己的手是那麼溫暖,臉龐笑嘻嘻的,經過奔波、驚嚇後,紅暈還沒褪去,說到開心處,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看到過她臉上這樣的笑容了,如果,她一直這樣笑下去,那該多好?
可是,別墅的yīn影,“偶然”的車禍,無可測知的暗處的獵人,他們要對付的是自己,會不會牽連到她?
他閉上眼睛,撞擊後的頭隱隱做疼,只是緊緊拉住她的手,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李歡,你困了麼?”
“嗯,馮豐,你先去買點東西吃好不好?你部能一直餓著呀。”
她點點頭,跑到醫院門口24小時營業的小買部買了兩杯珍珠奶茶,又買一些蛋糕麵包,飛奔回病房。
李歡聽得她的腳步聲,又睜開眼來,她搖搖珍珠奶茶:“你喝不喝?”
“不喝”
病房裡那麼qiáng烈的來蘇爾藥水味道,她看李歡十分不習慣地皺著眉頭,就說“李歡,明天我們換個單間吧。”
她的語調實在是太溫柔了一點兒,他不習慣,只是出奇的開心,甚至忘記了心理日益加深的憂懼。
吃飽喝足,倦意就上來了,她微微打個哈欠,李歡微笑道:“明天你要上課呢,回去休息吧……”
“我走了,誰陪你呀?我逃課,我明天不去上課了。”
“不上課怎麼趕得上?”
這位仁兄估計研究生上課時小學生上課呢.
她眨眨眼睛:“我聰明,逃課也能趕上,怎麼樣,很崇拜我吧?”
“很崇拜,呵呵,可是,一直逃課陪我麼?”
“想得美,只陪兩三天,你以為我可以一次請假十天半個月?”
果然,又要“凶相畢露”了!
可是心裡有種莫大的滿足很幸福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無條件,毫無保留而且沒有絲毫彆扭的流露出如此qiáng烈的關切和溫存。
她要的臨時陪護摺疊椅子已經送來,就放在他的chuáng邊,她靠著躺下,蓋了被子,蜷縮得像一隻蝦子。
“馮豐,你孩子也不難受嗎?要不我們現在就換一個單間,加一張陪護的chuáng?
”
“你的腰傷,暫時不能搬來搬去,明天再說吧,我這樣很好呢。”
他暗嘆一聲,只是一直輕輕抓住她的手,她也一直沒有拒絕,如此睡到天明,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換了方向,爬在他的chuáng沿上睡著了,哈喇子浸濕了蠻大一團白色的chuáng單。
一生中最愛的人
葉霈和女婿在網球場上拼殺幾局,運動得一身都是汗水。
葉夫人捧了一蠱特製的茶水坐在旁邊椅子上等待.葉霈有個習慣,每次運動了,就喜歡喝這種葉家廚房熬製的淡茶,說是最有利於身體。
以前,都是傭人送來在一邊候著,葉夫人是很少陪著他一直坐這麼久的,因為她並不喜歡打網球。昨天,兒子的那場痛哭讓她沉不住氣了,再打兒子的電話,兒子又不接聽。她想著兒子這次是真的傷透了心,很是不安,沉不住氣了,只好找丈夫商量一下。可是,丈夫偏偏這幾天事qíng特別多,很少回家,今天一回家就跟女婿上了球場切磋,她還是聞訊後立刻趕來的。
一局結束,女婿識趣地不妨礙繼岳母和岳父說話,先告辭了。葉霈拿毛巾擦汗,有點意外:“你今天怎麼這麼有閒心?”
葉夫人笑得有點牽扯:“唉,你這幾天有沒有跟兒子聯繫過?”
“葉嘉又怎麼了?”
葉夫人猶疑著,好一會兒才開口:“這孩子,唉,這孩子,竟然嚎啕大哭……”
“哦?他怎麼會哭?”
葉夫人將昨天的事qíng委婉地講了幾句,葉霈沉思了一下,顯然也很意外兒子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唉,如果那個窮女人不肯和兒子一起回來。你說,兒子會不會也不回來?要是那樣,該怎麼辦?”
葉大少的繼任大典,同在C城的兄弟居然不來參加,外界肯定很多諸如兄弟不和的傳言,甚至其他不好的說法.葉大少也親自給葉嘉打了電話,叫兄弟務必出席給自己“紮起”。作為繼母,她和老大老二老三從來都談不上有多麼親熱的關係。以後面對葉家新一代的當家人,葉夫人簡直無法想像,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果不出席,對於自己在葉家的qíng形,到底會有多麼尷尬。別的不說,單就酒會上若親戚朋友問起來,自己就沒法回答——什麼兄弟不和,豪門爭鬥——她深深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甚至在丈夫面前都有點理不值氣不壯。
葉霈當然完全清楚老婆心裡的小九九:“你既然擔心,為什麼還跑去刺激馮豐?”
“我不是刺激她,我只是想去看看她還有沒有和李歡在一起……你知道,她的態度那麼囂張,兒子的名聲要緊,她既然要進葉家,就得注意分寸……”
“就馮豐這態度,也的確是有點問題的.完全不是葉家媳婦的那塊料.不過,葉嘉的工作xing質和老大他們不一樣,他也不需要她在外面jiāo際應酬給他裝什麼門面.唉,只要他覺得好,就由他吧.”
“唉,天涯何處無芳糙,兒子為什麼偏偏就對這個女人如此長qíng呢?”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主要還得看兒子的態度."
兒子的痛哭猶在耳邊,好像也明白,兒子這次是真的傷了心:“我真擔心那個女人以此威脅,葉嘉一定會聽她的……我……”
葉霈見妻子yù言又止,有點不耐煩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嘛。”
“唉,既然你也同意那個窮女人進門,兒子也認準了她,這次,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兒子的收入本來就不多,又新買了房子,根本買不起什麼太好的首飾。在那麼多親戚朋友面前,如果她一副窮酸樣子登門,豈不太影響兒子的形象了?”
葉夫人要qiáng好勝,處處維護兒子的利益,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生怕輸給了葉家另外幾個珠光寶氣,天皇貴胄的金枝玉葉們.到時,滿城風雨說葉家的三公子,新娶一個妻子,居然寒酸得跟歐巴桑似的,自己面目也跟著無光.
她討厭馮豐到極點,可又要維護兒子的體面,激烈思想鬥爭了一整夜才作出了一個決定.現在只是徵求葉霈的意見:“我gān脆挑兩件首飾給兒子送過去,你看行不行?”
如此,算是給兒子賠罪,自己也找一個台階下——要是兒子那天不出席,自己只怕今後在葉家、社jiāo圈子裡,都要抬不起頭了.
葉霈自然知曉她的心思,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恨聲道:“都怪那個窮女人,不知給兒子吃了什麼迷魂藥,氣死我了.”
葉夫人來到C城葉嘉的小別墅時,發現這裡冷清得有點不像話.
兒子並沒有像前兩次那樣避而不見,避而不談,而是態度平靜地迎接母親的到來.葉夫人鬆了口氣,能見面才能有緩和的餘地.
她坐下,接過兒子倒的熱茶,才發現客廳里空dàng了不少,有點奇怪:“兒子,這裡怎麼變了?”
葉嘉淡淡道:“我私人的東西基本已經拿走了,這座房子,下個月就還給校方了。”
葉夫人大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