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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許喜歡其他人。呵呵,等我死了,你無論喜歡誰都可以,但是我活著一天你就一天不行……”
“嗯。”
“對了,還有你的母親……”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哀哀地小心翼翼地,仿佛一個明知提出了過分要求,卻又奢望大人會同意的小孩子,“如果下輩子我還能遇見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你母親住在一起?”她急急忙忙地補, “不是要你不孝順她,只是不要她和你住在一起…… 分開住…… ”她的聲音更低了下去,睫毛也垂了下去,“我怕她,我好害怕葉夫人…… ”
一字一句,她的“奢求”,全是自己對她的虧欠!
她生的時候,沒有對她好過,她要死了,自己也救不出她去 !
誰說大名鼎鼎的葉醫生能夠妙手回chūn呢?
至少,對自己的愛人就無能為力。
胸口泛濫,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葉嘉親吻了一下她的睫毛,那排長長的睫毛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滴淚珠,晶瑩剔透,卻如gān荷葉上滾動的晚露,越是襯得最後的風搖dàng——荷葉枯萎了, 一個夏天又是滿堂荷田田。
人要是枯萎了呢?
他忽發奇想,可不可以把愛人種在地里,到某一個合適的chūn天,就生長出一個健康的嶄新的愛人?
他在她的嘴角上親吻一下,那一絲浸出的鮮血沾在了他的唇上,再吻下去時,淡淡的血痕在她蒼白的唇上擴散開去,仿佛抹了一點淡淡的唇彩、他甚至從未發現鮮血也能夠發出微弱的色彩。
“小豐,你提出的所有要求,我全都答應你,全部都答應!”
“葉嘉,呵呵,我死了,你就馬上娶其他人吧,也孝敬你的母親吧,這樣我才會安心……真的……這世界上一定會有很多喜歡你的女人,你挑選一個對你最好的。忘了我……不啊,要記得我…… 你娶了妻子也可以偶爾想起我,好不好?”
“嗯…… ”
她眼睛一亮,可是,很快,這一簇明亮的火焰就慢慢地淡了下去,說了這麼多話,jīng神仿佛已經全部耗盡了。她想睜開眼睛看著葉嘉,一直看著,可是,眼皮卻不由自主地慢慢合上,等葉嘉伸手輕輕拂動時,她的鼻息都變得極其微弱了。
“小豐,小豐…… ”
一個刻板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呼喊,淡淡的,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
“她的qíng況比我們預想的更不好。我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物給她,她也最多活不過一周了。可惜了‘長生花’也沒法培育了……這是她生命的唯一好處。不過,她若死了,你母親會慶幸的! 她早就盼望著她死掉…… ”
葉嘉抬頭,細細地看著那雙眼睛,和那張刻板的面孔,他是醫生,對人體構造那麼熟悉,自然一眼看出他戴著十分jīng致的面具。而這樣的面具是現代舞驗室不具備的,現代已經用化妝術取代了人皮面具—— 可是,他戴的顯然是人皮面具。
也不如道是用誰的麵皮做成的,那樣jīng巧,顯然是這裡“科研”的一個部分!
面孔是陌生的,可是,葉嘉認出了他的身形!身形其實也可以偽裝,但是,他既是偽裝了,葉嘉也一眼就認出來了。
身心都如陷在最黑暗地地牢里,呼吸那麼艱難。
他也盯著葉嘉,一字一頓:“其實,你根本就不必來的,來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228.李歡和脫困的秘密
“楊女士很不錯,外貌、教養、社會地位、qíng趣愛好…… 每一樣都配得上你,你母親甚至不在意她孀居的身份。你母親是真正愛你的,她這幾天甚至在向楊女士示好。只要不是馮豐,她會尊重你一切的選擇!”
“可是我只要馮豐。’
他的口氣嚴厲起來: “你要相信,父母才是全心全意愛你的人。”
“是嗎?”
“至少你的母親是!”
葉嘉笑起來:“是麼,中國的父母總喜歡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把自己的意志、喜好、願望qiáng加在子女頭上,要子女無條件服從,也不管子女作何想法。子女聽話則是孝子,不聽話則是逆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不但你不愛我,母親也不愛我,你們首先最愛的人是你們自己!”
“你這是什麼鬼話?”
“即使母親,何曾真正在意過我的心裡所想?無論我如何求她、妥協、勸慰、一再忍讓,可是,我換回的是什麼?依日是她和小豐的勢不兩立。我愛小豐就是對她的不孝,我放棄小豐,她才會尊重我,不放棄,就決定gān涉到底。說到底,她最在意的是她自己的感受,而我,她的兒子,不過是她的一件私有物品,必須一切以她的意志為轉移。難道不是這樣嗎?”
“……”
“如果我有子女,我一定不會這樣對待它,我要把這當作一件最深刻的教訓,時刻印在腦子裡提醒自己……”他低頭看看馮豐死灰色的面孔,搖搖頭,神態十分平靜,“可惜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子女了…… ”
黑衣人仔細盯著他:“你為了這個女人,值得嗎?”
葉嘉笑起來,想起以前馮豐對神秘人的形容,覺得他是個黑頭黑面的魔鬼,他仔細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己的父親!
父親穿一身黑色香雲紗的衣服,這樣的面料本來就帶著一種yīn森森的氣息,不過,它很涼快,這倒符合父親的個xing,簡便舒適為主。
他反問父親:“你這一生,除了追求長生不老,還覺得什麼事qíng是‘值得’的?”
“葉嘉,我原以為你最能理解人類對於科學提升的追求,原來,你竟然也如此鼠目寸光,只限於男女私qíng……”
“哈哈,說得好。卑鄙之人總是喜歡把自己打扮成上帝,中國人的形容最是巧妙‘偽君子’!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麼?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葉霈揚起手一耳光就摑了下去,他身手很好,動作也根迅捷,可是,這一耳光尚未沾著葉嘉面頰,已經被葉嘉一手拖住。他一隻手抱著馮豐,一隻手迅速擋開了那隻即將落在自己臉上的手,斷然道:“你身手不如我,請不要妄動!”
旁邊兩名拿槍的人,各自搶前一步,葉霈揮揮手, 令二人退下,神態也並不太惱怒,只道:“放下馮豐吧,你今天是帶不走她的。”
葉嘉叮著他的眼睛:“其實,要長壽,還有很多方法,你才採取的研究並不可取……”
“哦還有什麼好方法,你不妨說來聽聽。”
“我這些年曾經在業餘潛心研究過如何防止人體細胞衰老,而且在實踐上有一定的成功……”
他很是有興趣:“防止細胞衰老?是不是和注she羊胎素差不多?”
“不,大有區別。”
現代注she羊胎素是很多明星的首選,據說,很多當紅的男女明星每年都要飛到瑞士注she一種5萬美金一支的羊胎素,以延緩肌膚的衰老,保持青chūn的容貌。但是,這種功效多在於美容,對於長壽並無明顯效果。
“人的衰老首先是從細胞開始衰老的。人體細胞通過接受某種激素而延長壽命,這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條件充足的時候,我可以替你做一個防止衰老的手術!”
“防止衰老?”他略微有些失望,“唉,我要的是長生不老。多延長几年生命又有什麼好處? 那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我要的是到了100歲還可以jīng力充沛的運動和處理工作,享受一切人生…… ”
葉嘉幾乎吼叫起來: “如果你實在要研究,你完全可以拿我去研究。你要相信,我的身體比李歡更健康,我也是有千年壽命的人,不然,我怎麼會認識小豐他們?”
他盯著葉嘉,好一會兒才笑起來: “你從小到大的醫學報告,我無不一清二楚。你出生還是我親手接的生,我看著你長大,你何來千年壽命?”
葉嘉原本還抱著一絲殘存的幻想,如果那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 多麼希望他面上不是面具而是他本來的面目啊。
可是,這一句話卻擊碎了所有的幻想,除了父親,誰還能說出親手接生的話?父親在醫術上大有天分,自己出生的時候,父母正在外地旅行,上醫院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是父親親手接的生。
父子親qíng是很奇妙的,孩子在母體內孕育時,母親就會對胎兒有深厚的感qíng,可是父親終究隔了一層肚皮,對孩子的感qíng,一定得後天培養才會深厚。這種培養,再也不會有比一個男人親手迎接自己的新生兒來得更直接了。這也是父親在那麼多兒女中,一直最寵愛自己的緣故—— 除了自己,誰都不是他親手接的生。
葉嘉覺得眼前一團漆黑,仿佛進入了一層死氣沉沉的鬼界,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抗,他多麼希望,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陌生的惡魔,與自己毫無關係,那麼自己就可以去毫無顧忌地拼殺。可是,此刻,卻像拿了利劍的堂吉訶德,是在和一輛風車搏鬥!
葉霈一點也沒有忽略兒子哪怕是最細微的表qíng:“你是怎麼認識李歡和馮豐的?你們三個之間這麼長時間的糾紛,又是為了什麼?”
三個人的qíng感糾紛,誰說得清楚?
葉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滿頭滿臉都是汗,天氣那麼yīn沉,他卻覺得悶熱,仿佛胸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如果你肯放了小豐和李歡,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極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
“你先答應放了他們。”
他沒有回答葉嘉,忽然道:“葉嘉,你在心理學和jīng神病領域研究頗深,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
“什麼問題?”
“我以前抓了苻生和慕容熙,怎麼研究都無法成功,後來加入一個劉子業進來,就製造成功了一個人頭猴身的試驗品。加上劉煜後,四人又無法研究了。但是,我單獨將蕭昭業、蕭寶卷、高緯三人關在一起,又能有新的發現。而最關鍵之人,李歡,馮豐,抓了這麼久,除了‘長生花’的灌溉,一直得不到實質xing進展。我想,真正的秘密和研究萬向,應該在你們三人身上。你自然不是古人,但是,馮豐和你之間沒有秘密,所以,你一定清楚這一切……為什麼非要三人一組才能有所進展?”
葉嘉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弗洛伊德有個理論叫做‘三個匣子的主題’,分別是用莎士比亞劇本中的兩個qíng節來解析的。有一個qíng節取自悲劇《李爾王》,年邁的國王李爾決定,趁他同三個女兒生活在一起時,分配他的國土。分配qíng況取決於女兒對自己的孝順程度。長女和次女都對父親很恭維百般討好,小女兒謙遜、無言,很少對父親說什麼甜百蜜語。最後,李爾放逐了小女兒,把國土分給了她的兩個姐姐,致使自己最終喪失了地位,落到悲慘的境地,懷抱看小女兒的屍體死去……根據神話的qíng結和本義,也就是說,一個男人的一生,有三個階段,母親、根據母親形象選的愛人、擁抱每一個人的大地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