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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秦還茫然不覺,而黃梓瑕則緩緩問:“原來,法師早知此物是黃梓瑕所有?不知是否齊判官告知於你?”
沐善法師遲疑道:“適才是周捕頭說涉及此案……”
“我說的是松花里殉情案,而齊判官又購買了此鐲,我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周子秦迷迷瞪瞪道問,“而大師又如何知道此鐲屬於黃梓瑕?難道黃郡守家一案,與此鐲有相關聯之處?”
“這……”沐善法師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黃梓瑕正色道:“老禪師雖是佛門中人,但官府辦案,還請禪師如實述說,為我等答疑解惑,否則,怕我們誤會了其中原委,使法師牽扯到是非。”
沐善法師兩條倒掛的眉毛耷拉得更加下來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是……老衲出家人不打誑語,二位儘管問吧。”
黃梓瑕先問:“不知法師是在什麼時候看見這個鐲子的?又是怎麼知道這鐲子與黃郡守家有關?”
“是年初了,禹宣自殺的那一次,我到齊判官宅中探望時,禹宣看見這鐲子,神情反應頗為激烈。而齊判官對我說,這是黃府舊物,禹宣當初送給黃家姑娘的,所以如今他看到此物,便每每憶及當初,情緒癲狂不可自拔。”
“那麼,最後這鐲子,齊判官又是如何處理的呢?”
“這個我便不知道了……也不知道這鐲子如何會到了周少捕頭的手中,又牽扯到什麼松花里命案。”沐善法師眼睛微眯,端詳著那個鐲子,若有所思,“只因這鐲子造型獨特,因此我記得它……”
他話音未落,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從堂後的門口傳來。三人立即轉頭看去,禹宣站在那裡,手中的茶壺與杯盤全部在地上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尚在地上裊裊冒著熱氣,但他卻一動不動,只站在那裡,死死地盯著那個鐲子,臉色慘白,一如死灰。
黃梓瑕慢慢地站了起來。
周子秦不明所以,將那個鐲子拿起來,看看鐲子,又看看禹宣,問:“禹兄,你是看這個嗎?”
禹宣的雙唇微微張了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仿佛終於從恍惚之中醒了過來,如夢初醒般蹲下,趕緊收拾地上的杯盤碎片。
黃梓瑕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來與他一起收拾碎瓷片,低聲問:“怎麼了?”
“忽然,有點頭暈。”他說著,頭埋得低低的,唯有那濃長的睫毛,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如同風摧蜻蜓翅翼。
黃梓瑕慢慢地回頭,目光從周子秦手中的那個鐲子上滑過,落在沐善法師的身上。
他垂首默誦佛經,一張蒼老乾枯的面容上,唯有一雙不泄露任何神情的眼中,殘存著一點精光。
吃了一盞茶之後,沐善法師起身告辭。
禹宣與黃梓瑕、周子秦送他到門口,又回來落座。夏末天氣,頗為炎熱,天井中小小一眼水池,也生不出多少涼快,那熱茶的氣息一熏,黃梓瑕只覺得自己內衣全都濕了。
禹宣給她遞了一柄扇子,她趕緊拿在手中扇著。周子秦一邊說著“心靜自然涼”,一邊卻發現沒有多餘的扇子了,只好苦著一張臉擦汗。他抹了一把汗,可憐巴巴看著黃梓瑕,問:“崇古,扇子借我扇一會兒?”
黃梓瑕搖頭,說:“你知道我臉上有易容的,萬一被汗泡濕了,可就糟糕了。”
周子秦撅起嘴,說:“我就覺得奇怪嘛,王爺都不再易容了,你是他身邊一個小宦官,幹嘛還要易容啊?”
黃梓瑕用扇子遮住臉,淡淡地說:“這邊有認識我的人。”
“認識又怎麼樣,他鄉遇故知不是挺好的麼……”周子秦說到這裡,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趕緊問,“崇古,你從實招來,你是不是欠了蜀郡某人的錢,怕被追高利貸?”
黃梓瑕對於他的奇思妙想異想天開早已習慣,只逕自扇著扇子不理他。
周子秦頓時鬱悶了,捧住她的手說:“來嘛來嘛,你來求求我,我幫你還錢你看怎麼樣?”
黃梓瑕甩開他的手,說:“太多了,你還不起。”
周子秦目瞪口呆:“不會吧,難怪你都賣身為奴了……看來只能靠夔王替你還了。”
黃梓瑕無語地低頭扇扇子,隨口敷衍:“是啊,這輩子我決定靠他了。”
禹宣默然望了她一眼,握著杯子的手在無意間默然收緊,筋節微露。但終究,他什麼也沒說,只給二人又斟了一盞茶。
黃梓瑕端起禹宣斟滿的茶,抬眼看著他問:“沐善法師在廣度寺多年,怎麼之前我卻從未聽說過?”
禹宣淡淡說道:“你不是最不信神佛的麼?我記得義母之前初一十五去郡守府左近的寺廟燒香,你還從不肯跟去呢,何況是郊外明月山上的寺廟。”
黃梓瑕點頭,說道:“但沐善法師名聲如此顯赫,我也該聽過才對。”
“沐善法師之前一直雲遊四方,直到去年才到廣度寺禪居,自范節度的兒子范元龍那件事之後,才名聲大振——當時你已經離開成都府了。”
周子秦在旁邊聽著,恍然大悟:“我……我知道了!”
黃梓瑕轉頭看他,眉尖微微一挑:“什麼知道了?”
“崇古,原來你……原來你就是……”他指著她,嘴巴和眼睛一起張得圓圓的。
黃梓瑕以為他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微有詫異:“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