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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過目不忘是夔王殿下的獨門絕招,天底下只有您一位。若那個木匠師傅有這樣的本事,又何須一輩子汲汲營營,最後莫名身死呢?”黃梓瑕說著,從自己帶來的包裹中取出一塊堅硬的東西,放在他的面前,“這是我在木匠的遺物中尋找到的,放在他送給徒弟的工具之中。”
李舒白拿起那塊東西,微微皺眉:“蜂膠?”
“是,正是蜂膠。一般來說,手藝拙劣的木作才會拿來填塞榫頭縫隙所用,而一位名馳京城的木匠,又如何需要這種東西呢?”黃梓瑕坐在他面前,托腮望著他問。
李舒白望著她的目光,徐徐出了一口氣,說:“拓印。”
黃梓瑕點頭:“是。景毓為您尋找木匠之時,早已買通了他。在最後一道工序完成,讓您過來自行鑲嵌字碼之時,他已在木台上鋪好薄薄一層軟蜂膠,上面撒上木屑。待到您排好字碼,他將字碼朝下,釘入小銅棍中時,木刻的字碼受到壓力,便隔著油布和木屑,將一個個凸出的痕跡印在了蜂膠之上。等您拿著這個盒子離開之後,他原封不動掀掉油布,鏟起蜂膠,掃掉上面的木屑,便立即可以看出您當時隨手排好的字碼是什麼。然後,他便可以原樣做一樣字碼一模一樣的盒子,交給景毓。”
李舒白點頭道:“如此,兩個完全相同的盒子完成,而裡面的蓮花盒更是只有二十四個點,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機巧盒,製作一個一模一樣的更是簡單。景毓每次只要將符咒做好手腳,放置好之後,換掉我原來那個便可了。”
第290章宿昔煙痕(3)
黃梓瑕點頭,說道:“景毓公公多年來,必定十分小心。符咒的細微處或有差別,但因顏色常有變化,故此不易察覺。而九宮盒的維護保養,他也得謹小慎微,因為小小一個磕碰便會造成兩個盒子有了差異。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對於記憶超群的王爺您來說,可是個致命的漏洞。”
李舒白輕嘆,說道:“但我最佩服的,還是他善始善終,多年來始終一顆赤誠忠心,就算死,也是為我而死。”
“然而在死之前,還為您安排了一個接替自己的張行英,不是嗎?”黃梓瑕輕聲說道,“我一直懷疑,或許,他們的改變,與沐善法師也有關。”
李舒白輕輕點頭,說“嗯……張行英若是沒有入蜀的話,或許他現在,依然過得不錯。”
黃梓瑕支著下巴,低聲說:“然而沐善法師已經在一切真相出來之前,死掉了。死得那麼是時候,使一切都只能猜測,不能證實了。”
“但張行英污衊你的時候,沐善法師已經死了,這一次變化,又是如何而起的呢?”
“是小紅魚。”黃梓瑕輕輕的,但篤定地說道,“之前在景毓公公的房中,我看到了他那個中空的小石球,尚有水漬。我想,景毓一定是將魚卵放在了裡面,在最後的時刻,選中了張行英,讓他被阿伽什涅附身。”
李舒白點頭,目光落在案上靜靜睡在水中的小紅魚身上:“一念飄忽,偶爾出現在橫死者身旁的,阿伽什涅……”
他在明亮的燈下望著她,看著她通透的眸光與清澈的神情,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才能控制住自己心口因她而起的劇烈跳動:“所以現在……便是揭開一切的時機了?”
她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說:“對,這個案件,已經結束了。”
卯時將至,天色雖還昏暗,但也已經到了要進宮朝聖的時刻了。
李舒白整好衣冠,身邊人幫他理好卷冊笏板等。他帶著人走到門房處,黃梓瑕已經站在那裡等他。
她再次穿上了宦官的服飾,玄色衣裳,青色絲絛,緊緊挽起所有頭髮,以紗帽罩住。一張略顯蒼白的素淡面容上,加濃了眉毛。他身邊的楊崇古,又回來了。
李舒白向她點了點頭,身後人將所有東西一併交給黃梓瑕。她接過箱籠,準備上馬跟隨。
李舒白看了她一眼,她便只能乖乖地下馬,隨著他一起進入馬車。
“初春寒冽,況且天色尚未放亮,你倒是頂得住?”等她如常在那個小矮凳上坐下,他才嘲譏地問。
黃梓瑕抱著放雜物的箱籠望著他,眨了眨眼,卻笑了出來。
他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自顧自地說:“好像回到了去年一樣……舊日重現。”
李舒白抱臂靠在車壁上,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那時候,某人躲在我的車上,被我當場揪出指破了身份,還死皮賴臉不肯下車,反倒求我幫忙。”
“然而用了一年時間,我終究還是遵守了約定,幫王爺找出了這阿伽什涅的秘密,不是嗎?”她看看一如既往置在案頭那一條小紅魚,托腮問他。
李舒白凝視著她,微微點頭,說道:“我這一生,與很多人做過交易。但是與你的這一樁,是我最划算的。”
“如今這局勢,尚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幫上你,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划算呢?”黃梓瑕問。
“就算你幫不上我,我此生能與你因此相遇,也已足夠。”
他口吻淡淡的,卻彷如在黃梓瑕的心口揚起巨大波瀾。她仰望著他,只覺得無數溫暖涌動身畔,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馬車緩緩停下,大明宮已經到了。
李舒白起身走出車門,站在車上遙望著面前被宮燈照出隱約輪廓的大明宮,又回頭看向黃梓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