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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上馬沿著溪水走到谷口之外時,卻發現清溪的對面,正有一人喁喁獨行。
正是禹宣。他聽到馬蹄聲,轉頭向這邊看來。隔著溪水,他一個人站在林間背陰之處,任由水風吹拂他的衣襟下擺,只靜靜地望著她。
黃梓瑕猶豫了一下,見前面周子秦轉頭看她,她便對著他說道:“你先出谷,我好像有個東西掉了,要回去找找。”
周子秦“哦”了一聲,回頭在左右看了看,但他旁邊是塊巨石,剛好擋住了溪水對面禹宣的身影,他見深林幽幽,溪水潺潺,並沒什麼異常,便對她說:“那你快點。”
等他出了林子,向著官道去了,黃梓瑕才催馬溯溪而過,走到他的身邊,翻身下馬。
她聽到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疲倦的喑澀,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阿瑕……”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恍如隔世。
在成都府之中,在郡守府之內,他曾多少次這樣輕喚她:“阿瑕。”
他曾埋怨說,阿瑕,你又光顧著查案,忘記吃飯了吧?然後笑吟吟從身後拿出尚且溫熱的食物來。
他曾歡欣說,阿瑕,昨晚幫你查閱了涉案的所有帳本,終於找出前年四月有一筆不對勁的帳目了。
他曾憂慮說,阿瑕,我很擔心死者留下的幼子,我們再去善堂悄悄探望一下他,給他送點好吃的?
往日種種,鋪天蓋地湧上她的腦海。那些她曾覺得瑣碎麻煩的殷殷叮囑,那些她曾覺得沒有意義的細微末節,如今重新面對著他,回想起來,都讓她傷感。
他低聲問她:“昨日齊騰的死,你是否有線索了?”
這麼熟悉的話語,就像之前所有案件,他不經意地問起的那一句。
黃梓瑕垂下眼,有意不看他的神情:“這個還不知道。表面上看起來,他應該是個沒有理由會死的人——他待人和藹,又是節度府判官,與所有人關係似乎都不錯——”
禹宣神情恍惚地皺著眉頭,隨口應和她的話:“是啊……誰會殺他呢?”
“是,表面上來看,大家都與他十分交好,但事實上誰知道——或許,很多人都有殺他的理由,只是還未浮出水面。”黃梓瑕說著,抬眼看著他,緩緩地,聲音極低極低地說,“比如說,不滿意他的婚事,或許有人不願意周家姑娘嫁給他;又或者,他在仕途上阻了誰的路,成了別人向上爬的障礙。再或者……也許他曾經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情,比如說,在某些時候,曾經當眾讓別人難堪。”
禹宣的臉色頓時轉為蒼白,他愕然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她,許久,才慘然一笑,問:“你看到了?”
“是……我當時,剛好就在旁邊。”黃梓瑕低聲說道。
禹宣望著她,許久,又問:“所以,你懷疑我是兇手?”
“如今真相還未大白,你有可能是兇手,周子秦,張行英,甚至,我也有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還很難說。”
禹宣看著她的神情,想從上面看出一些關於自己的神情,但沒有,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輕嘆了一口氣,說:“是,昨日早上,他對我說過那些話,我不是特別清楚,但又覺得,那應該是跟我關係十分重大的事情。我本來打算在宴席之後,問一問他那些關係到我的事情,可誰知道,他竟忽然……死在了那場歌舞之中。”
黃梓瑕望著他的側面,見他神情暗淡,那俊美無儔的臉上蒙著一層抑鬱神情,令她的心中也不由得一動,心想,或許對他來說,齊騰的死,也對他影響很大吧。
黃梓瑕輕輕嘆了一口氣,又問:“在我父母去世之後,你為何要尋短見?”
禹宣臉色蒼白,面容上的悲愴隱隱。他轉過頭不去看她,只啞聲說:“與你無關……我只是想隨著義父義母而去。”
黃梓瑕輕輕點了一下頭,又問:“聽說,在你自殺之後,是齊騰救你起來的?”
“是……”
“這麼說,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點都不了解嗎?”
禹宣淡淡說道:“只是湊巧而已,他救我一命,但我已心如死灰,並無再生之意,所以他對我,也算不上有恩。”
他的面容疏離又冷淡,對於齊騰,似乎確實不放在心上。黃梓瑕嘆了口氣,說:“你想不起來,那也沒什麼……反正,我會將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證據確鑿地擺在世人的面前,讓所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我的父母。”
禹宣凝望著她,低聲說道:“你那第二封信,可曾查清楚了?”
黃梓瑕垂下眼睫,避而不答,只站起來說道:“我未曾寫過這樣的信,確鑿無疑。”
禹宣見她不願正面回答,他的聲音終於變得冰涼起來:“黃梓瑕,你至今尚未洗清自己的嫌疑,卻一直著手調查另外毫不相關的案件,我不得不懷疑,你最後調查得出的結論,到底是否正確……”
聽到他的質疑,黃梓瑕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尖銳起來:“你懷疑我回來,是想要借調查之名,拉一個無辜的人做我的替死鬼,換得自己逍遙法外?”
他搖頭,又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才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很擔心,你是否有自己也不清楚的過往,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