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頁
她語出突然,讓樂班中所有人都呆住了,郁李更是掩面痛哭,失聲叫了出來:“我……為什麼是我?我冤枉啊……”
周子秦大驚,轉頭見黃梓瑕臉上神情確切,才疑惑地繞著郁李轉了一圈,悄悄地回來湊在黃梓瑕耳邊問:“崇古,你是不是看錯了?她衣服乾乾淨淨的,鞋子上也沒有泥濘,就只袖口有點泥巴。而且她整個人比碧桃小一圈,那一雙手看來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沒有能把死者按在水中的跡象啊!”
黃梓瑕一言不發,走到郁李的身邊,將她的袖子捋了起來。
在袖口之下,赫然是一個繞了足有五六圈的纏臂金,戴在她的手腕之上。
旁邊的幾個樂伎頓時叫了出來:“這是碧桃的纏臂金呀!她前幾天還和我們炫耀過呢,說是那位才子陳倫雲送給她的!”
郁李下意識將戴著纏臂金的手臂捂在了懷中,可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只能惶急地哭道:“這……這是師傅借我戴的……”
“是嗎?你師傅對你可真好,不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失蹤成全你,而且還將別人送給她的纏臂金也借給了你——卻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黃梓瑕的目光,轉向樂班管事:“你們樂班平時管得這麼鬆散麼?在演奏時還能戴手飾?”
管事的趕緊說道:“這……我們可都是三令五申的,在每一個樂伎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就說過了,彈撥樂器時,絕對不許戴手飾,吹奏樂器時,絕對不許戴垂耳環與長垂首飾。所以上場前都要先收起來的,免得到時影響演奏。”
“是啊,如果是一個鐲子,或是手鍊,或許就能不動聲色地藏在懷中。然而,一個纏臂金,如果揣在懷裡,肯定會凸出一大塊,馬上就會被人發現。更何況,她師傅剛死,纏臂金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豈不更是證明自己是兇手?所以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了。幸好,往上推一推,下垂的袖子就能可以擋住它,是嗎?”黃梓瑕說著,將她的手放下來,說,“所以,你顧不上演奏時所有手飾都不能戴的規矩了,因為你只能這樣藏起這個纏臂金。可惜你運氣不太好,偏偏遇上了夔王,又偏偏在演奏時,不小心讓纏臂金碰了一下箜篌絲弦,被夔王聽到了。”
李舒白與眾人也已經到來,正在聽她解案,此時便說道:“正是,當時是霓裳中序快要結束時,我聽到第二把箜篌有金聲雜音,而黃姑娘應該也是由此猜測而來。”
眾人望向李舒白的目光頓時滿是驚慕。第二把琴原為和音,並不主奏,音聲也隱藏在其他樂聲之後。誰也料想不到,他只憑這一聲便能判斷出是哪具樂器出了異響。
也有人敬佩地望著黃梓瑕,居然能僅憑寥寥蛛絲馬跡,便迅速推斷出了兇手。
樂班有人說道:“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落座時,找不到碧桃,是郁李跑去找的,回來後又說自己找不到——是不是就在那個時候,她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了?”
“可是不對啊。”樂班管事哭喪著臉,問,“郁李個子這麼嬌小,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她真的能一個人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然後又氣定神閒地回來嗎?”
郁李拼命點頭,哭道:“是啊!我只是羨慕師傅的纏臂金好看,師傅才取下來給我戴一下的,我……我只是戴一戴她的纏臂金而已,怎麼就成殺人兇手了?”
“是啊,她這樣嬌弱的女子,可要怎麼殺人啊?又怎麼迅速掃除自己的痕跡?”周子秦也點頭,說,“崇古,要不我們謹慎點,再查一查?”
“不需要了,我現在就可以將當時情況重演一遍。”黃梓瑕說著,打量了周子秦一眼,說,“周捕頭,請幫我找一個願意配合的人吧。”
周子秦拍拍胸口:“不用別人了,我就行。”
黃梓瑕眨眨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周子秦今天是受邀來共度佳節的,所以並未穿著公服,只見他一身湖藍色蜀錦袍,上面繡著玫紅團花,腰間系一條黃燦燦的腰帶,掛著紫色香包,綠色荷包,銀色鯊皮刀……渾身上下足有十來種顏色。
黃梓瑕頓時覺得,這個人太需要被按進水裡好好浸一浸了——要是能把這一身鮮亮刺眼的顏色洗掉最好。
“來。”她簡單地朝他一揮手,然後將郁李手腕上的纏臂金取走,帶著周子秦走到湖邊菖蒲地。
她示意周子秦抬手,然後說:“天氣有點冷了啊,現在下水不知會不會冷?”
周子秦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說:“上次在長安幫你下水撈屍體的時候,應該比今天更冷吧……不過我現在要下水去撈東西嗎?”
“稍等一下。”她說著,將手中的纏臂金一丟,剛好丟在了淺水中。纏臂金雖然在水底淤泥中陷了一半進去,但水深不過半尺,即使在燈光之下,憑著金子的反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子秦詫異地看著她,問:“這是幹什麼?”
黃梓瑕說:“要不你把它撿回來?”
周子秦恍然大悟,趕緊走到菖蒲中間去,走到一半卻發現自己的腳差點陷到軟泥里去了,於是又有些猶豫。
黃梓瑕回頭看看李舒白,他會意,走過來抓住周子秦的手腕,說:“我拉住你。”
“好!”周子秦立即握住他的手,腳踩泥地,身子前傾,向著水中的鐲子抓去。
黃梓瑕向李舒白使了個眼色,李舒白同情地看了無辜的周子秦一眼,然後忽然放開了他的手。周子秦本來就身子前傾,這一下頓時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