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頁
那兩個士兵在外催促,黃梓瑕只能從屋內走了出來。呼嘯的風陣陣波動,吹拂過林間,松風的轟鳴淹沒了她的耳朵,她幾乎無法控制地戰抖起來,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風,自人世間碾壓而過,世間一切在這巨大的力量之前盡成齏粉,無人能擋。
正月初一,一年全新的開始。
黃梓瑕回到長安時,天色已暗。長安的百姓正在歡慶。到處都是炮竹聲,到處都是張燈結彩。
頑皮的小孩子提著燈籠追前逐後,姑娘的髮髻結繫著彩花,滿街見面的人無不笑呵呵地拱手互相道喜。
素不相識的人,看見她茫然失措地在街上走過,都暗自避開。不知道她為什麼在這麼喜慶的一天裡,卻偏偏失魂落魄,蒼白如鬼。
黃梓瑕來到永昌坊,站在門口許久,終究還是進了王宅。
王宗實已經在裡面等她,看見她從門口一步步走進來,他不動聲色地捧茶啜飲著,坐在那裡說道:“我之前說過會幫你查清此事,你何必如此著急,自己前去涉險呢?”
黃梓瑕垂首,低聲道:“請公公恕我心急,也多謝公公今日救我。不知夔王接下來會如何呢?”
王宗實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說:“夔王的事情,我們已經稟報皇上。如今此事由宗正寺處置,暫時夔王先居住在宗正寺,不回夔王府了。”
第257章萬劫不復(3)
羈留宗正寺,就是等同監禁了。
黃梓瑕又問:“那麼,公公今日出現在香積寺後山,時候如此湊巧,不知又是為何而剛好在那裡?”
“說來湊巧,本來今日神策全軍休息,但在中午時忽然接聖上之命,說有朝臣凌晨到香積寺搶頭香時,聽到一人蹤跡,貌似鄂王。他已火速命身邊人去護衛,但考慮到他失蹤時的情形,又讓神策軍立即出發去接他進宮,務求——不要讓人傷及他。”
王宗實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一個冰涼的笑意,說道:“皇上聖明,可惜我終究還是負了所託,無法自夔王手下救得鄂王。”
黃梓瑕默然向他一拜,說:“多謝公公多日來收留,夔王是我恩人,如今恩人有難,我想或許該回去幫他。”
“他如今已經身陷宗正寺,你又如何幫他?你以為群龍無首的夔王府,還有人能助你調查此事嗎?”王宗實說著,緩緩站起,走到她的身邊,用那雙冰冷的眼睛盯著她,不再說話。
黃梓瑕默然抿唇,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她如今,卻是沒有任何辦法去救李舒白。許久,她終於虛弱開口,說:“還請公公明示,教我如何報恩。”
“我說了,我很欣賞你——在我看來,與你相同年紀的那些所謂青年才俊,甚至王蘊,都抵不過半個你。”王宗實低頭端詳著她,看著她沉默的側面,搖頭道,“若你能成為王家人,則是我王家之幸。”
黃梓瑕一動不動地站著,默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當然了,你出爾反爾,答應會考慮作王家媳婦,又跑去與夔王攪在一處,這讓我覺得很不高興。”
黃梓瑕終於開口說道:“我只是答應考慮,並未答應此事。”
“呵呵,跟我玩這種小心思,終究無濟於事。”王宗實冷笑著,負手踱到窗前,望著窗外初懸的燈籠,慢悠悠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避無可避,“現在給我一個確定的回答吧,究竟你願意眼睜睜看著夔王去死,還是願意為我王家所用,王家助你去幫夔王一把。”
黃梓瑕思忖著,許久,才問:“這背後的勢力如此龐大,王家,真的能助夔王一臂之力嗎?”
“這個,得看你,不能看我們。”王宗實的目光定在窗外,沒有轉頭看她,語氣也彷如自言自語,“我只能答應,幫你介入此案,給你查訪的機會。”
黃梓瑕站在堂中,在這樣的孤夜,寒燈照在她的身上,將她身影拉得細長。
也只有這支離的影子伴著她了。她如今在天下,孤身孑立,旁顧無人,又如何抗擊面前巨大的風暴?
她只是一介女子,在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之前,唯有粉身碎骨,零落成泥。
她眼中忽然湧上虛弱的眼淚,在這樣的寒夜,她無法制止身體的顫抖,她知道自己面臨的深淵,那上面唯有一層至薄的冰面,她一動便是身墜其中,再無復還的機會。
可墜在深淵中的那個人,是李舒白。
縱萬千人阻攔,縱前方血途歷歷,縱然她明知自己將被這巨大力量捲入其中,化為齏粉,她也得走這一遭。
她向著王宗實的背影襝衽為禮,緩緩下拜,低聲說:“多謝王公公。”
王宗實回頭看她,問:“如何?”
“我會認真考慮此事,請王公公允我數日時間。”她輕輕搖頭,聲音哽咽,眼中那層水汽讓她眼圈通紅,但她卻始終堅持地不讓裡面的淚水落下來,“待王蘊回來,我會給他一個答覆。”
終究,還是希望自己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牽住的,是自己想牽的那隻手。
她默然向他行禮,王宗實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回過頭來,說:“隨你。你盡可繼續在此處居住,若有任何需要,可來找我。”
王宗實離開後,黃梓瑕一個人獨立室內。周圍所都是死寂,唯有王宗實送給她的那對阿伽什涅,還在水晶瓶中游曳,攪動水波粼粼,些微的波光在她眼中晃動,映襯著她心中的動盪,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