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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直視著她,徐徐說道:“至少,你曾替我收好一個頭骨,讓那可憐的孩子可以成為全屍。”
王皇后的聲音,似乎微微輕顫。她抬眼看見王皇后那雙幽邈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出現在她平靜的面容,令她覺得似乎只是自己的錯覺。
還沒等她看清,王皇后已經將自己的面容轉了過去:“說起來,你最擅長破解各種不著頭緒的怪事,而京中,如今最轟動的怪事,應該就是鄂王自盡了吧。”
黃梓瑕點頭,說道:“是……此事怪異之處,令人難以捉摸。”
“雖然京中人人都在議論,但我想,能看透其中真相的,或許,除了鄂王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你能找出其中究竟了。畢竟,如今王公公接手了這個燙手山芋,他得給皇上一個交代。”王皇后說著,緩緩向著旁邊踱去。黃梓瑕不明就裡,猶豫了一下,見她不言不語一直往前走,便趕緊跟上了。
出了蓬萊殿後門,前面是狹長的小道,一路迤邐延伸向前。長齡站在門口等著她們,將手中的雨傘一把交給她,一把撐開遮在王皇后頭上。
王皇后看也不看黃梓瑕,只提起自己的裙角,向著前面走去。黃梓瑕見她下面穿的是一雙銀裝靴,知道她早已準備好帶自己出去的。幸好今日她進宮時,穿的也是一雙短靴,倒也不怕雨水。
長齡跟在她身後,便也趕緊撐開傘,跟著她們往前行去。
一路青石小道,落了一兩點枯葉。雨雪交加的御園中,寒冷與水汽讓所有人都窩在了室內,道上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黃梓瑕跟著王皇后,一直向前走去。
直到前方出現了台階,王皇后向上走去。她抬頭看向面前這座宏偉宮殿,卻發現原來是紫宸殿。朝野一直說出入紫宸殿必須經過前宣政殿左右的東西上閣門,故進入紫宸殿又稱為“入閣”,卻不料在蓬萊殿後還有這樣一條隱秘的道路進入。
王皇后帶著黃梓瑕走到內殿門口,長齡便收起雨傘,止住了腳步。王皇后也不看黃梓瑕一眼,顧自走進了一扇小門內。黃梓瑕跟進去才發現,這是一間四壁雕花的隔間,陳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座小榻,榻前一個小几,上面擺了筆墨紙硯。
王皇后在榻上坐下,隨意地倚靠在上面。
黃梓瑕見室內再無別物,便只能靜靜站立在旁,見王皇后不言不語,她也不動聲色。
忽然,隔間的那一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是徐逢翰的聲音傳來:“陛下,夔王來了。”
這聲音很近,幾乎就在耳畔一般。黃梓瑕悚然一驚,轉頭看向左右,卻發現聲音傳自隔壁。
皇帝的聲音自旁邊傳來:“讓他進來吧。”
她輕輕走到雕花的隔間牆壁之前,發現雕花之間夾了一層厚不透光的錦緞,看來,隔間與皇帝正殿之間應該是只有一層錦緞兩層雕花,其餘全無隔礙,難怪聲音如此清晰便傳了過來。
黃梓瑕在心裡想,眾人都說皇帝個性軟弱,身體又不好,朝中事多由王皇后決斷,看來皇帝也直接授意她可以隨時到這邊來旁聽政事了——只是在王皇后被貶斥太極宮之後,她又再度回來,皇帝對她應該也是有了戒心,如今這閣內,似乎也應該很少用了。
她正想著,外間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清朗澄澈:“臣弟見過陛下。”
多日不見,再度聽見他的聲音,她頓覺恍如隔世,瞬間怔在了那裡。
王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去了。
旁邊皇帝與李舒白的聲音清晰傳來,兩人畢竟是兄弟,敘了一會兒家常之後,皇帝才問:“七弟那邊……如今有什麼線索麼?”
李舒白默然頓了片刻,才說:“陛下遣王宗實調查此事,他也到臣弟處詢問過。但臣弟對此委實毫無頭緒,因此並未能給他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
第242章雨雪霏霏(4)
“嗯……”皇帝沉吟片刻,又問,“如今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種種流言對你極為不利,不知王宗實那邊,又有何對策?”
李舒白說道:“王公公讓臣弟交付神武神威等兵馬,以杜絕天下人悠悠之口。”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皇帝倒是一時無言,場面氣氛也尷尬了起來。
黃梓瑕只覺得掌心滲出了些微的汗水,她將頭抵在鏤花隔間牆壁上,心裡想,此事自然是皇帝授意,如今李舒白將此事定義為王宗實擅作主張,不知皇帝又是否會在此時顯露出自己的真意,而夔王今日又是否已經有了全身而退的辦法?
但隨進又想,李舒白這樣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人,自己又何必替他擔心呢。
果然,皇帝終究還是打著哈哈,說:“些許小事,你與王宗實商議便可,朕就不替你勞心了。”
“多謝皇上。”李舒白說著,略沉默片刻,又說,“臣弟如今推卻了朝中許多大事,雖一身輕鬆,但是對於七弟的案子,還是牽腸掛肚。畢竟王宗實雖是皇上近身重臣,極為可靠,但他之前並未擔任過法司職責,皇上讓他主管此案,或不太適宜?”
“我知道,若說這種事情,你身邊以前那個小宦官楊崇古,原是再合適不過。”皇帝嘆道,“可也沒辦法,他畢竟是你身邊人,總得避嫌。此外,大理寺與京兆尹都與你關聯莫大,朝臣無人敢舉薦;刑部尚書王麟,然而他之前與皇后之事,朕雖不能明著處理,但他也已經準備告老還鄉;御史台那一群老傢伙只會打嘴仗,遇上這種事早已手足無措。朕思來想去,朝中大員竟無一可靠人選,只能找一個與你平日來往不多的王宗實,畢竟他是宦官內臣,朕也有此事乃朕家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