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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瑕不由自主拍了拍她的手,想著已經永離自己而去的父母家人。然而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卻無法傾訴,只能默默握住自己袖中那塊小小的羊脂玉。
她將陳念娘上次交給她的小像交還給她,說:“我讓人臨摹了一副放在身邊,想著以後或許能幫你再找找,你看可以嗎?”
她將那幅小像珍重地收好,說:“當然可以,我還要多謝公公呢。”
黃梓瑕又問:“你與馮娘感情這麼好,難道她一直沒對你提起委託她的是什麼人嗎?”
“沒有。憶娘她原本什麼都不瞞我的,但那一次卻說,這事兒是大好事,非去幫這個忙不可。”
黃梓瑕若有所思,問:“馮娘與你,應該是無所隱瞞的,你想想有沒有什麼故人值得她這麼高興?”
陳念娘調著琴弦,緩緩說:“實不相瞞,我們雖一起長大,一起學藝,但憶娘命薄,曾被賣入青樓,幸好不久後有恩客幫她贖身,跟著那人到了揚州,後來因為那人家中主母仇對,所以她拿了一筆錢出來了,買了一間小宅,又在揚州雲韶苑作供奉琴師。而我一直留在洛陽,直到數年後接到她的信,才知道她身在揚州。她在信上說,念娘,當年我們少年時曾誓言生死相扶持的,如今你若有心,便可以一起終老了……”
說到這裡,陳念娘眼中的淚滾滾而下。已經不復少年的容顏上,淚珠卻依然晶瑩剔透:“我那時在洛陽,在幾個高門大戶中授琴,生活無憂。但憶娘一封信,我便收拾了最簡單的幾件衣物,南下揚州。她對她幾年來的生活絕口不提,我也不想提自己的過往,因為我們都覺得,我們之間不需要說的。”
所以她的故人,憶娘也不知道是誰嗎?
陳念娘見她若有所思,便問:“小公公,這些事是否與尋找憶娘有關?”
黃梓瑕猶豫了一下,點頭說:“不過戶部那邊找不到記錄,所以只是我私下想查查看,因為近日宮中發生了一些事,我和刑部及大理寺的人有交集,我想是不是能借這個機會幫你查找憶娘。”
陳念娘深深朝她施禮,然後說:“多謝小公公了!小公公有什麼話儘管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梓瑕將她扶住,然後說:“以我的猜想,這件事最要緊的,是查出委託她進京的那個故人到底是誰。”
“我當時應該要問一下的,可是……”陳念娘說著,聲音低沉哽咽,“不過,我真的毫無頭緒……”
黃梓瑕說:“以我個人想法,能拜託一位琴師幫忙的,必定是與她身份差不多、或出身差不多的人,至少,不應該是雲韶苑的客人之類,最有可能的,應該是雲韶苑中的姐妹,而且,應該是已經離開了雲韶苑的,才能稱之為故人。”
“嗯,如果是這方面的話,我想,也許是……當初我們離散的那段時間中她認識的人。”陳念娘屈指數著,細細地說,“憶娘和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人際都十分簡單,到雲韶苑之後,她認識的人我也都熟悉。所以我想,大約她那個故人,就是我們分開那幾年和她認識的,我不熟悉但她卻比較交好的,不然她定會跟我聊起是誰委託她護送故人之女進京。”
“你與馮娘失去聯繫,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不知道當時的知情人還有在嗎?”
“是十五年前了。雲韶苑是歌舞伎坊,各人來去頻繁,可能今天還在一起和樂融融,轉眼就各奔東西,何況是十五年前。當年的老人現在大多蹤跡全無了。”
“但我想,十幾年後還能託付這種重任的,應該不是泛泛之交,至少,也應該是在那時發生過什麼,才會至今難忘吧。”黃梓瑕思忖道,“十幾年中,難道憶娘沒有和你提起過嗎?”
陳念娘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聲,說:“雲韶六女……”
雲韶六女,黃梓瑕立即想起錦奴提過的,當年創建了雲韶苑的六個女子。她趕緊追問:“念娘,你是否能給我詳細介紹一下?”
“那是十幾年前,揚州群伎中最頂尖的六個姐妹,她們六人一起建立了雲韶苑,取自於當年則天皇帝的雲韶府。至今雲韶苑中還供奉著當年則天皇帝馴馬時用過的匕首呢!”
一個歌舞伎院中,居然供奉著匕首,讓黃梓瑕不覺大感新奇:“則天皇帝馴馬時的匕首?怎麼會失落到揚州?”
“雲韶六女中的大姐,是公孫大娘的後人,當年公孫大娘劍器舞名揚天下,玄宗皇帝便將那一柄匕首賜予了她。安史之亂後,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又將這匕首傳給了徒孫,就是雲韶第一女江橫波。”
“那麼,六女中有誰與憶娘感情最好呢?”
“我去的時候,已經只剩了大姐江橫波,據說其他五人幾年間或嫁人、或離開了。但憶娘偶爾提起,說當初若不是雲韶六女,自己也不可能逃離那個幫她贖身的客商家。客商的大房似乎想將她轉賣掉,幸好雲韶苑的姐妹們憐惜她的才華,盡力與大房周旋,才幫她贖身出來。只是可惜,她們嫁人後只是偶爾零星有信件來往,除大姐江橫波和三姐蘭黛之外,我沒有見過她們任何人,可她們雖然在煙花中頗有名氣,但畢竟是歌舞伎出身,我想……若說能嫁給什麼高門大戶人家,似乎也不容易。”
黃梓瑕默默點頭,雖然並不能確定委託憶娘的人是不是雲韶六女中的一個,但好歹是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