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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瑕只覺心中大慟。她想著王宗實問她的話,關於重新考慮與王家的婚約;她想起李舒白最後的話,她將會成為他的累贅——
其實,她心裡明明白白地知道,他趕她走,只是為了不拖累她,是為了不讓自己身邊的危局影響到她。
所以,她才更要離開他,哪怕他不贊成,她也要朝著心中所想而去,義無反顧。
“所以當時,我給你那一張解婚書,讓自己放開你,寧可落得我情深緣淺,也不願讓你情淺緣深。可如今,我覺得自己,似乎是錯了……”
王蘊一直低沉溫柔的聲音,此時終於因為難以抑制的情緒,微微顫抖起來:“梓瑕,我如此珍愛你,你卻被別人一再傷害,讓我,真不甘心!”
他輕顫如呢喃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迴蕩,讓黃梓瑕含在眼中的淚,又開始涌了出來。
她恍惚茫然地抬頭,隔著淚水看著面前這個清逸秀挺的男子。他本是她命中注定攜手共度的人,有著春風般溫柔和煦的氣息。她一步步走下去,命運的波瀾終究將她推向了與他越來越遠的地方。而錯過他,究竟會不會成為她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而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而現在,我後悔了,我想,與其讓你去經歷悲哀痛苦,還不如讓我任性妄為,一意將你留在自己身邊,至少永遠不會,有讓你孤身被風雪侵襲的那一日。”
因他這一言,黃梓瑕茫然失措地以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無法控制地握著那條金絲紅豆,握著這圓潤如珠、殷紅如血的相思子,含在眼中的淚,終於無法控制地滑落下來。
而他抬手幫她擦去臉上淚水,低聲問:“你能否給我一個挽回的機會,將那封解婚書,還給我?”
她捂著自己的面容,不敢抬頭,不敢看他飽含深情的目光,不敢聽他溫柔的話語。她在心裡暗自怨恨著,黃梓瑕,你何其幸運,能得到這樣一個人的關愛;而你,又何其殘忍,還準備以此為契機,騙取王家的幫助。
見她只是將自己的面容埋在手中,身子微微顫抖,什麼話也不說。王蘊便也不再說話,只將她的肩膀輕輕摟住,讓她偎依在自己的肩上。
許久許久,他才聽到她輕輕地“嗯”了一聲,似乎是答應,又似乎只是呼吸不順暢的,一點輕微聲響。
第239章雨雪霏霏(1)
黃梓瑕的身體一向很好,然而這一次,終於沒有挨過去,生了一場大病。
她與王蘊就算是未婚夫妻,住到他家也是不合適的,何況如今那一紙婚書已然無效——她的解婚書放在了蜀地,顯然無法交還給他,但王蘊也不以為意。
他將她安頓在永昌坊一個宅邸之中,照顧她的僕婦和下人們都十分可親模樣,看見她便點頭而笑,只是都不說話。
見她似有疑惑,王蘊便告知了她一聲:“都是聾啞人,你不必和他們說話。”
她點點頭,在心裡想,這會是王家的哪裡呢?
御林軍日常忙碌,鄂王出事之後,京城戒嚴,御林軍更是長守宮城,王蘊偶爾過來也是匆匆一面,便馬上又要離開。她在宅邸內休養,直到那一場雪都融化殆盡,天氣大好,才覺得不再見風驚冷,可以裹上厚厚的衣服,出去走一走。
出了庭院往花園走,小園的遊廊壁上,大塊青磚雕刻挖出許多凹洞,封了一塊塊薄透的大水晶,裡面蓄著水,養著各式各樣的小魚。她慢慢穿過遊廊,左手邊是蒼翠的桂樹,右手邊是一條條魚在壁上搖曳遊動,縱然美麗,也顯得詭異非常。
她忽然明白了這應該是什麼地方——必定是王宗實當初置辦的宅邸。
她正望著牆壁上一條孤單困在水晶之中的小魚發呆,身後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問:“好看麼?”
她回頭看見王蘊,他正站在淡淡日光之下看著她,唇間笑容溫柔。
她朝他點了一下頭,露出一個暗淡的笑容。
他見她臉色蒼白,氣色依然不好,便過來幫她攏了攏斗篷,俯頭對她說:“這裡風大,找個避風處曬曬太陽吧。”
她默然點頭,與王蘊順著曲廊一路行去,她隨口問:“這裡是王公公的宅邸嗎?”
王蘊點頭,說:“他如今住在建弼宮那邊,與神策軍駐地較近,這邊便一直空著,也是他讓我帶你過來暫住的。”
她的口氣輕鬆自然:“不知王公公與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王蘊略停了一停,便說道:“他是王家的分支,隨那一脈的先祖遷出後,那一支幾乎全毀於戰火。他被虜去淨了身,之後便被送進宮做了宦官,後得先帝信任,主持神策軍事務。”
琅琊王家向來清貴自持,而王宗實已是宦官,自然不便讓他認祖歸宗。這些年來王家雖人才凋蔽,依然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除了王皇后之外,自然也有王宗實的一份功勞。只是他們絕口不提此時,朝中竟無人得知,如今最有權勢的宦官,竟然是來自琅琊王家。
黃梓瑕低聲道:“這是王家秘事,你原可以不用告訴我。”
“你既然問了,便知道我肯定會告訴你的。”他含笑望著她,眼中滿是包容寵溺,“何況,你也是王家人,也該知道的。”
她不覺有些心虛,咬住唇,輕輕地將頭偏了過去。
王家的僕婦十分聰慧,早已在走廊盡頭叢生的紅涼傘前設了座椅,放好了手爐。紅涼傘早已掛果,經了霜雪之後越發艷麗,綠葉紅果暗藏點點白雪,讓這寒冬都顯得可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