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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並不著急,心想,既然自己懷上了孩子,而且端倪也已經出現,那麼該來的,總是要來,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獨自倚在榻上,她慢慢翻著手中的詩集,隨口問永齡:“沒來我這邊之前,你們都是在哪裡伺候的?”
永齡在她身邊做著女紅,娓娓說道:“奴婢以前是宮裡的,跟著王爺出府。王爺立了王孺人之後,便被分派到這裡來。王孺人逝世之後,奴婢便一直留在這裡了。”
王芍漫不經心聽著,將手中書翻到昨日夾著那片楓葉的地方。
那裡的頁縫間,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夜來風雨,寤寐難眠。窗外幽光隱隱,又有水波動盪,幻影叢生。然而腹中胎兒陣陣動彈,全身僵硬,無法自制。唯有暗禱此為夢境,不能看,不能聽,不能往……
行筆至此,更加散亂,後面已經看不出是什麼了。
她點頭,又問:“其餘四位侍女呢?”
“來自府中各處,也有之前做女工的、伺候書房的。夫人過來之時,王府丞挑了幾個穩重的到這邊。”
“我看芳菲進退有度,之前是伺候過的嗎?”
“這倒沒有,不過她姐姐在郭夫人近旁,大約教了她些。”
王芍笑一笑,將書輕輕合上,又問:“每日裡躺著無聊,不知我姐姐……王孺人,之前懷胎的時候,怎麼消磨時間呢?”
永齡略微有點遲疑,見她執意看著自己,才嘆息說道:“王孺人是嬌怯怯的美人兒,芙蓉一樣清麗。可惜個性安靜清冷,身子也弱,懷胎的時候便夜夜噩夢,還……還中了邪……”
王芍側頭問:“中邪是怎麼回事?”
“唉……可能是懷了孩子後多思多慮,常常半夜驚醒,又說自己看到什麼不潔淨的東西。”
王芍抬手按在自己小腹上,問:“也是像我昨夜一般?”
永齡見她臉色略微蒼白,便安慰地撫了撫她的手,才說:“王孺人當時一看便嚇暈了,奴婢們直到天亮才發現她倒在窗前,問她也說不出什麼來。後來府中請了道士、和尚,法事也作了好幾回了,可她自此後日日噩夢,人也看著一天天虛弱下來了。”
“孩子呢?”她緩緩問。
“早產了,而且,生產之後,王孺人就血崩而死,”永齡說起,依然低聲嘆息,“現如今孩子都快周歲了,還是病懨懨的,比人家七八個月的大不了多少。大家都說天生不足,沒辦法了。”
王芍舉目望著室內,說道:“看這四壁的書,想必是王孺人懷孕時,看多了荒誕不經之談,太過傷神了。”
“正是呢,王爺也擔心,所以屋內所有書當時都被取走了。她逝世後,才又搬回來恢復原樣。”
“孕期十個月呢,這麼無聊,難道她沒有藏起一本偷偷看?”
“有啊,我就遇見過……和夫人手中這本有點像。”永齡不識字,只笑道,“不過在我看來,書長得都一樣。”
王芍合上書本,閉上眼靠在床上,低聲說:“我知道了。依我看,是這居處不乾淨,還是和王爺說一聲,讓我移居吧。”
當日下午,鄆王便吩咐讓王芍住到他那邊去,兩人每日起居,如同民間夫妻。
鄆王那邊自有人伺候,她身邊只帶了一個永齡過去。
身邊人格外關切,王芍又處處留意,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也算得一直順利。
轉過年到盛夏,她即將臨盆,身體頗有些不便。
這一日晚間,宮中傳出消息,皇上身體不豫。王芍送鄆王出去,看看天色,今晚定會在宮中守一夜了。
她與永齡一路走著,經過郭紈住的地方,看見靈徽站在陰暗的角落中,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在朦朧的夜色之中,玉雪可愛的這個小女孩,那雙眼睛,看起來與雪色的一模一樣。
她不由自主地對靈徽微微一笑,柔聲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玩?你娘親呢?”
靈徽不會說話,只轉頭看向後面。郭紈從陰暗中慢慢走出來,臉上堆著微笑道:“妹妹身體要緊,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邊走著?”
王芍也笑道:“多謝姐姐提醒,我這就回去。”
郭紈將手輕輕按在靈徽的肩上,說:“靈徽你看,小弟弟馬上就要生出來了,到時候,你就有人一起玩了……”
她的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種令王芍覺得詭異的飄忽。
而靈徽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那雙與雪色一樣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讓她覺得不對勁。她下意識地抓住永齡的手臂,將她拉扯過來,冷靜地往前一推。
永齡正好迎上衝上來的靈徽,兩人撞在一處,硬生生幫她擋下了靈徽那一撞的力量。而靈徽也摔倒在地,哇哇痛哭出來。
永齡嚇了一跳,正要去抱靈徽,王芍已經叫她:“永齡……”
永齡聽得她的聲音微顫,氣力不繼,趕緊回頭看她。
王芍盯著依然站在那裡的郭紈,冷靜地說:“我們回去吧。”
郭紈扶起依然在地上的靈徽,向著她走去:“對不住啊,孩子不懂事,讓妹妹受驚了……”
王芍將手搭在永齡的臂上,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對永齡說道:“天色已暗,早點回去吧。”
她一路慢慢走回去,有幾次,永齡感覺到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整個人的力量都依靠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