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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過了一生那麼長。他輕輕放開她,氣息尚不均勻,只定定地看著她。他雙唇微動,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任何話。
黃梓瑕抬起自己的右手,以手背擋住了自己的唇,默然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而他深深地呼吸著,強自壓抑著胸口那些洶湧的血潮,壓抑自己心頭那些幾乎要將自己淹沒的狂熱,。許久,他才勉強平緩了呼吸,以略帶沙啞的嗓音低聲說:“去南詔等我吧,我已經給你準備好文書了。”
她無力地靠在柱子上,搖了搖頭,輕聲說:“不。”
他皺起眉,詢問地盯著她。
她的手背觸到自己微有腫痛的唇瓣,臉頰不由得滾燙紅熱起來。她捂住自己的臉,低聲說:“皇上病重了,已經十分危急。”
他微微皺眉,問:“你怎麼知道?”
黃梓瑕抬頭望著他,聲音低微:“只要王家願意,宮裡的一切秘密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所以?”
“所以,我會藉助王家的力量,繼續追查鄂王消失之謎。而王爺您,在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請不要成為阻礙我的力量。”
她仰望著他,那眼中的堅毅光華,讓她如明珠熠熠,站在她面前的李舒白一時竟覺目眩神迷,無法直視。
他嘆了一口氣,倒退了兩三步,靠在旁邊窗欞上,目光卻依然定定望著她:“如果我不願意呢?”
“無論你如何說,如何做,我都會堅持自己的本心,不會動搖。”黃梓瑕聲音堅定,毫不動搖,“而我知道,我所認識的夔王李舒白,一定會做我身後那個堅實後盾,幫助我破解所有一切難題。”
李舒白將目光轉向窗外,朔風寒徹,雨點夾雜著雪花自長空之中墜落而下。灰黑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而不可觸及,雪花還未落地便已融化,一地冰涼寒氣直撲入窗欞之內。
受冷風所激,他睫毛微微顫動。他緊抿著嘴唇,沉默看著外面的雨雪,卻一言不發。
“梓瑕。”有人輕叩敞開的門,聲音溫柔如三月陽春,仿佛可以融化此時的冰雪。
黃梓瑕回頭看見王蘊,不知內情的他微笑著站在門口,說道:“我剛去看過了,道路已然暢通,我們可以回去了。”
黃梓瑕默然看向李舒白,見他的目光依然在窗外,看著那仿佛永不止歇的雨雪紛紛墜下,一動不動,連轉過目光看她一眼的跡象都沒有。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沉默地朝他的側面行了一禮,轉身隨著王蘊走了出去。
脫離了裡面的溫暖,外面冷風驟然撲面而來,她不由自主地背過臉去,閉上了眼睛。
王蘊回頭看她,見她眼圈忽然泛紅,裡面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他愣了一下,然後輕聲問:“梓瑕,你怎麼了?”
黃梓瑕望著眼前陰暗背景中繁急的雨雪,慢慢地抬手捂住了眼睛,輕聲說:“沒什麼……風雪真大,迷了眼睛。”
王蘊事務繁忙,送她到門口便回去了。
她一個人順著那條養著無數小魚的走廊,來來回回地徘徊著,也不知走了多久。
為了防止魚被凍在水中,牆壁的夾層地龍連接後廚,些微的暖氣被引到這裡,讓牆上的魚缸保持不凍。
李舒白曾對她說過,魚是懵懂而無知的生物,七彈指之前的記憶,再怎麼刻骨銘心,七彈指之後便會全部拋諸腦後,再也不留任何痕跡。
乾淨利落,殘忍又快活。
王宗實說,願我來生,做一條無知無覺的魚。
黃梓瑕徘徊在它們之中,各種色彩波光粼粼地在走廊間閃耀,神光離合乍陰乍陽。她走到盡頭又回到起點,看著自己養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水晶瓶,裡面兩條阿伽什涅偶爾碰一碰對方,又各自離散,再相逢的時候,是不是又是一場全新的邂逅。
她將頭抵在牆壁的花磚之上,磚上透雕的花蔓糾纏紛亂,難理頭緒。她想著李舒白,想著他抱著自己時那雙臂的力度,想著他身上沉水香的氣息,想著那一刻貼在一起的雙唇,迷夢裡似幻如真。
她雙唇微啟,呢喃著那個名字,可聲音還未出口,便已經消失在了空中。她背靠著牆壁,側耳傾聽周圍的聲音。無聲無息之中,唯有自己急劇的心跳聲,小魚躍動的波喇聲,雨雪落下的沙沙聲。
或許是一夜輾轉難眠,或許是前幾日的病還未痊癒,她睜著眼睛熬到第二天,那種驚冷怕寒的病症,似乎又加重了。
宅中的奴僕雖然都是聾啞人,但對她照顧得確實周到,一早便熬了藥送過來給她喝,又做了清淡早點清粥小菜。她喝了兩口半夏紫蘇粥,抬頭見外面明晃晃一片,原來雨早已停了,雪下了一夜,園中已經積了大片白雪。
第245章死生契闊(3)
她正怔怔地端著碗看雪,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說是喧譁,其實家中人都不出聲,只聽到門口有人大喊:“崇古,你出來啊,我知道你在這裡!你上次跟我說過到這邊找你的!”
黃梓瑕聽到這個聲音,也不知該好氣還是該好笑,真難為隔了兩個院子,周子秦的話語居然還能這麼響亮。她轉頭示意身邊的僕婦,讓門房放周子秦進來。
周子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衝進來,大吼:“崇古,怎麼回事?你身邊怎麼儘是些聾啞人?”
黃梓瑕鎮定自若,取過碗盛了一碗粥推到桌子對面,示意他坐下。周子秦一聞到香氣,立即坐下喝了兩碗粥外加四個春盤一碟麻油雞絲,才摸了摸肚子說:“我今天早上吃過了,少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