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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個人已經洞悉一切,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立即替換自己謊言的中心思想,將表兄妹關係迅速替換成曖昧關係,臉上是一種欲言又止的遲疑模樣,說:“我與張行英感情甚好,我自小喜歡打馬球,作男兒裝扮,所以擔心他受軍法懲處,一定要代他過來。他肚子不舒服,被我一把搶了馬,他追不上來……就是這樣。”
“那麼,出發前往離宮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將這些話對領隊明言,而選擇一個會讓自己和張行英陷入更加嚴重境地的選擇——躲在我的馬車上?”他用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小几,那指尖緩慢的起落似乎擊打在她的心口上,讓她又開始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冷笑著,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話:“所以,你必定需要掩蓋一件事,這件事比你冒充我的近衛軍還要嚴重,甚至比被當成刺客當場處死更嚴重。”
她默然,時勢比人強,她本就是冒險行事,如今被人抓住,也是無奈,只能等待著他的判定。
“一個女子,凌晨在郊外,穿著男裝,衣服上還留著你冒雨趕路的痕跡,若說你和張行英不是事先商量好交換的,我想沒人會相信。”
他見她低頭無語,只有濃黑的睫毛在微微顫抖,抵死倔強的模樣,不由得冷笑,說:“把你的左手伸出來。”
她咬住下唇,將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慢慢伸了出來。
“每個人的手,都記載著他一生至今所做過的一切事情,別的東西可以隱藏,但你的手卻絕對無法隱藏。”他垂下眼看著她的掌心,唇角終於浮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你的手告訴我,你出身良好,從小聰明穎悟。十三歲你人生有一次變動,離開長安,前往——蜀地,我猜得對嗎?”
她仰頭看著他,竭力讓聲音平靜:“對。”
“在那裡你遇見了自己意中人。從你的掌紋可以看出,你心腸冷硬,行事決絕,所以,為了愛情你完全做得出屠殺滿門至親那種事,至於手法……”
他朝她冷冷地彎起唇角:“毒殺。”
仿佛有針扎中了眼皮,她的睫毛猛地一跳,突如其來被揭開自己隱藏的身份,她下意識地收攏自己的手指,仿佛要隱藏夢魘般,她將自己的手按在胸口,瞪大眼睛看著面前人。
而面前人凝視著她,有一種見到獵物自投羅網的快意神情:“所以你的名字叫——黃梓瑕。”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紋,一開始的震驚現在反而漸漸平復下來,她放下自己的手掌,縮回袖子中,低聲說:“不對。”
“哪一句不對?”他淡淡反問,“身世,殺人,亦或是你的身份?”
“我是黃梓瑕,但我沒有殺人。”她深呼吸著,低聲說,“更不可能……殺我的親人!”
他靠在身後的錦墊上,甚至嘴角還浮著一絲冷淡的笑意:“你的意思是,你被冤枉了?”
她跪在車內仰頭看著他,軟毯上織就的牡丹花顏色鮮亮,她就是牡丹花瓣上微不足道的一隻小蟲子,微渺而單薄,對面的人隨時可以一根手指將她碾碎。
而她卻毫不在意這種居高臨下被俯視的局面,即使跪在那裡,她依然脊背挺直,仰視著他時,神情平靜卻反而顯得更加倔強:“夔王爺,人誰無父母,我為人子女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我千里迢迢來到京城,就是為了這樁冤案。蒙受冤屈倒在其次,但我父母親人的仇,不能不報,所以我千辛萬苦逃到長安,尋找機會替我父母親人伸冤。而張行英憐憫我,所以才不惜自己受罰也要幫我,請王爺寬宥他一片善心,不要牽連到他。”
“一片善心?誰知他的一片善心,是不是幫助了惡人呢?”
“若我是兇手,我自然可以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可我不能就這樣躲一輩子,不然……我的父母親人,會死不瞑目!”
“你不用跟我解釋,可以去對大理寺或者刑部說說。”他冷漠地把目光投在旁邊錦簾的花紋上,說,“你可以走了,我討厭和衣冠不整的人呆在一起,尤其是這麼狹小的地方。”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理會她,已經算是對她網開一面了。
黃梓瑕微抿下唇,朝他行禮。就在抬頭時,她的目光落在那個琉璃瓶上,瓶中的小紅魚,依然還在水中搖曳著,長尾如同薄紗。
她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這種魚名叫阿伽什涅,來自天竺國,傳說它是佛祖座前侍經龍女的一念飄忽所化,往往出現在死於非命的人身邊。”
夔王的目光拂過那個琉璃瓶,聲音平靜:“是麼?”
“是,我確曾聽人這樣說過。不過以我之見,這也許是別有用心之人假託的說辭,原因不外乎兩種,一是破不了案的差人編造神鬼之說,來推脫責任;第二,就應該是兇手故意散播謠言,為了混淆視聽。”
夔王的唇角終於微微一揚,問:“還有呢?”
“出現在兇案現場的東西,本應不祥,但王爺卻時刻將它帶在身邊,顯然,死者應該與王爺的關係非比尋常,而且,這樁兇案,可能至今懸而未決。”
“然後?”
她沉吟片刻,然後終於緩緩說:“若王爺願意幫我,我也能幫王爺查出那樁兇案的結果。無論多久之前,無論蛛絲馬跡是否還存在,一定能給王爺一個水落石出。”
夔王抬手將那個琉璃瓶舉到面前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條魚身上猩紅的血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