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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周子秦也不管還在流淌的泥水,抱過了包裹,然後又問,“這具屍體呢?”
黃梓瑕乾咳一聲,說:“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帶回你家去?”
“……你覺得可能嗎?”周子秦問。
李舒白說道:“直接通知崔純湛,就說你在這邊發現了無頭女屍和一個包裹。至於大理寺怎麼判斷死者身份,你不加干涉就是。還有,記得把所有證物都打包好,明天我們要是叫你,你趕緊帶上。”
“好吧。”他說著,苦著一張臉求黃梓瑕趕緊去通知崔純湛,自己守著包裹和屍體在那兒等著。
黃梓瑕和李舒白鑽出水渠旁的灌木叢,沿著荒路走到街坊邊,看到幾個閒人正坐在路邊樹蔭下閒聊。
黃梓瑕指著水渠那邊喊了一聲:“那邊水裡撈出屍體來了!”
頓時,幾個閒漢爭相跳起來,有的去看熱鬧,有的喊人,有的嚷著報官,頓時一片吵嚷。
李舒白和黃梓瑕兩人走到空巷中,滌惡和那拂沙還在悠閒地嚼著地上的草。其實戴著個馬嚼子挺可憐的,壓根兒吃不進幾根草去,可兩匹馬還是無聊地在牆角的幾根雜草上蹭來蹭去。
他們兩人上了馬,發現就算是一直袖手旁觀的李舒白,衣服也被蹭得一條泥痕一條水跡,斑駁夾雜。不過兩人也不在乎了,騎在馬上緩慢地走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話。
黃梓瑕問:“景軼從徐州發消息回來了?”
“回來了,那枚箭簇消失之時,正是龐勛的餘孽在徐州附近橫行之時。”
“傳說箭鏃失蹤之時,那個水晶盒的鎖紋絲未動,而存在裡面的東西不翼而飛,是否是真的?”
“是真。景軼到了徐州之後,把整件事情徹查了一遍,審訊了當時守衛城樓的所有士卒,發現是因為龐勛餘孽買通了守衛,監守自盜,詭托鬼神。”
黃梓瑕若有所思道:“而在徐州那邊發生的事情,卻轉瞬間就在京城流傳開來,並且還附帶著鬼神之說,看來,這背後必定是有人在操縱這件事情,並且有意地將龐勛的事情扯過來,意圖掩蓋自己真正的居心。”
李舒白淡淡道:“卻不知這樣只是欲蓋彌彰,弄巧成拙。”
“嗯,看來又一個猜想,可以對上了。”
他們隨口談著,走馬經過長安各坊。
湛藍的天空下,長安七十二坊整齊端嚴,肅立於長風薄塵之中。初夏的陽光微有熱意,照得穿了一身袷衣的黃梓瑕脖頸間有微微的汗。她抬起袖子擦著,順著街道上的槐樹陰慢慢行去,一路想著眼前這樁謎案。
李舒白隨手遞給她一條折成四方的白帕子,她接過來擦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轉頭看他。
他的面容在此時的槐樹陰下,蒙著一層淡淡的輝光。五月的陽光從夜間篩下來,如同一條條金色的細絲,變幻流轉。但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時,又變成了一點點燦爛的暈光。在這樣迷離變化的光線中,她看見他的神情,慣常的冷漠中,又似乎帶著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在一瞬間,仿佛讓他們之間的空氣,都流動得緩慢起來。
黃梓瑕低頭,默默與他並轡而行。等到接近永嘉坊時,她卻忽然撥轉馬頭,催著那拂沙向北而去。
李舒白跟上她,問:“去大明宮,雍淳殿?”
“嗯,我再去確認最後一件事,此案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已經查明一切了?”他微有詫異,看著身旁的黃梓瑕。槐樹稀落,樹蔭退去,金色的陽光遍灑在他們身上,他看見與他並肩而行的黃梓瑕身上,蒙著一層明亮迷眼的光,仿佛不是來自此時即將西斜的陽光,而是自身體中散發出來一般。
他微微錯神,一直看著黃梓瑕。而她從殿門直入,穿過前殿,順著青磚平路走過假山,然後在靠近內殿的地方蹲下,指著一塊假山石,說:“就在這裡,我撿到了王若的那一支葉脈簪。”
李舒白緩緩點頭。看著她抬手按住頭上的銀簪,按住卷葉,抽出裡面的玉簪,在青磚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跡——
“前殿,後殿,中間假山。這裡……”她的簪子在假山處畫了一個圓,圈住一個最高點,“就是王若的葉脈金簪丟失的地方。”
李舒白指著外殿的迴廊:“這是,是我們站著的地方。”
“對,外殿迴廊上,十步一人,目光始終盯著內殿門口。而假山之內,是窗外的侍衛,目光不曾離開過窗戶。”她摘下旁邊的一片葉子,將手中的簪子擦乾淨,然後迅速而輕巧地插回銀簪中,仰頭向著他揚起唇角,露出一個明亮皎潔的笑容,“此案已經結束了。”
李舒白默然站起身,環顧四周。黃昏已經開始籠罩這裡,暮色即將吞沒明亮的白晝。
第45章樹影照水(3)
他們走出雍淳殿,上馬從角門出了大明宮。在即將走到夔王府時,李舒白才忽然開口問:“這麼說,已經可以確定雍淳殿的屍首是錦奴了吧?”
她聲音輕快:“是,可以確定了。”
“現在這具新出現的屍體呢?”
“我也基本有數了。”她胸有成竹,轉頭看著他,說,“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三年前,您在徐州救下了那兩個少女。”
李舒白立住了滌惡,站在此時的初夏天氣中,長久思索著,沒說話。
許久,他才終於微微一揚眉,轉頭用一雙深邃而幽遠的眸子望向黃梓瑕,低聲問:“難道說……竟然會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