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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秦壓根兒沒想過,黃梓瑕出了節度使府之後,為什麼一直臉頰微紅。他如今一心只想著去未知的世界探險,只顧著興奮地說:“你看吧,我就覺得王爺肯定不會在乎你去花街柳巷的——反正你也就是跟著我去開開眼界而已~”
到了梧桐街,已經是接近晚飯時間,天色稍微昏暗。
周子秦站在梧桐街上,看著頭尾望不到邊的秦樓楚館,滿街燈紅酒綠,頓時驚喜不已:“崇古,你知道嗎?我現在的心情十分激動!”
黃梓瑕只能給他一個白眼:“走吧。”
梧桐街的風月場所都是在官府備案存檔的,也算是開門作生意的。幾個站在街頭的老鴇龜公看見他們,更是大大方方地過來招攬他們,夸自己家的姑娘長得多漂亮。
周子秦一身正氣地抬手制止了他們:“我們今日是去夜遊院的。”
“哎喲……”他們頓時臉都皺成了抹布,“好好的漂亮爺兒們,原來好這一口——喏,街尾巷口種著兩棵老桃樹的就是。”
出乎他們的意料,夜遊院的生意著實不錯。他們進去時,只見很多房間內都已經有人在彈唱飲酒了,有幾個人歌聲十分出眾,周子秦還駐足聽了一會兒,一副“今兒算見著市面了”的滿足感。
黃梓瑕還算正常,問過來迎接的龜公:“松風在嗎?”
龜公趕緊說:“在的在的,馬上出來,兩位……就叫一個人陪著?”
周子秦看了看一聲不吭的黃梓瑕,只好拍拍胸脯:“對,我們就……就喜歡叫一個人陪!”
見這兩人看來挺橫,龜公趕緊通報進去,松風立即便出來了,殷勤地給他們端茶倒水,薰香調琴。待要唱一首“相思調”時,黃梓瑕制止了他,問:“你在這邊應該也有多年了吧?平時都有什麼客人?”
松風輕聲軟語說道:“小人不幸,流落風塵已有六年了呢。平時熟客不少,只是像兩位這樣人才相貌的,可真少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她身上靠。黃梓瑕雖然身材修長,可松風畢竟是男人,比她高了半頭,此時這低眉順眼靠過來的樣子,那小鳥依人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彆扭。
周子秦一臉正氣地將他拉了過來,示意他好好坐著。松風一臉委屈,問:“二位還要磨蹭多久啊?”
周子秦正氣浩然,喝道:“我才不跟你磨蹭呢,我就想問你,那個那個……”
說到這裡,他才發現因為光顧著見世面,他連自己到這邊來的原委都忘了,只能可憐兮兮地望向黃梓瑕。
黃梓瑕說道:“我們其實並不是來尋歡的,只是最近有朋友出了事,所以才過來打聽一些事情——不知你的熟客之中,可有成都府名人?”
松風頓時泄了勁兒,懶懶地靠在桌上托腮望著他們,說:“廢話,我松風艷名遠播,成都府中喜歡我的人還少麼?別的不說,節度府中,可也有人眷顧我呢……”
周子秦脫口而出:“節度府齊判官?”
松風飛他一個白眼,說:“齊判官是誰?我說的是……”
他壓低聲音,眉間那種炫耀的神情簡直要閃瞎三人的眼睛:“你們可不能說出去哦,是節度使范大人的公子啦,他曾來眷顧過我一次的……”
黃梓瑕無語地回憶了一下那個范元龍的模樣,然後將袖中那張齊騰房中找出的信箋遞到他面前:“這可是你寫的?”
松風掃了一眼,點頭:“是呀。”
“你還記得起來,是寫給誰的嗎?”
松風有點苦惱地說:“這個我怎麼知道?這首詩是找了個什麼劉生寫的,我平時零零散散寫了大約有五六十遍吧,很多客人都喜歡附庸風雅的,好像嫖了個會寫詩的就格調高些似的。”
周子秦又問:“還記得是哪些人嗎?”
松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客官您覺得會有嗎?我們的客人,除了外地人不怕,本地人一般都是悄悄兒趁晚過來的,連願意透露名字的也沒幾個人,多是說自己叫‘李甲’‘王大’‘劉二’的,除非是熟客,來往多了才通個名字呢。范節度使的公子,也是別人陪他過來的,我才隱約從他們的口風中知道呢。”
黃梓瑕便直接問:“所以,到底送給了哪些人,其實你自己也不知道?”
“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寫一張給你呀。”松風笑道。
備受嫌棄的周子秦不屈不撓地說:“你再想想看,是不是忘記了……”
“那麼,溫陽你可知道?”黃梓瑕問。
松風“哎”了一聲,說:“他我倒是知道的,我們都是三四年熟客了,跟別人不同的。哦對了,他還說最喜歡我的名字了,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我的琴也彈得不錯,各位要聽一聽嗎?”
黃梓瑕搖了搖頭,問:“這麼說,這首詩他必定也有?”
松風掩口笑道:“是的呢,這詩,我也曾給他寫過的。當時他看了搖搖頭,然後說,人與人,相差可真大。我就不服氣了,問我比誰差了,他卻只摸了摸我的頭髮,說,他連我也只能仰望呢,你有什麼可想的。”
他說到這裡,臉上也沒有什麼鬱悶的模樣,依然笑嘻嘻地說道:“我一想也是,我是人下人,誰會覺得我比誰強呀?他也不是什麼人上人,還不准人家心裡也有仰慕的人了?”
黃梓瑕默然垂下眼,沉吟許久,轉頭看向已經驚掉了下巴的周子秦,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