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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十月三十,是我娘的忌日,不祥。”他淡淡地說。
她點頭:“所以,為了避免這一點,臨時修改了一下,意圖僥倖過關。”
“情理上說得過去,但是按照程序來說,疑點更多。”他將手指按在那張紅箋上,神情冰冷,“生辰庚帖是要先給太史令推算演合過的,若他看到的是十月三十,定然會提出是我母妃的忌辰,不可入選,那麼即使有人幫她造假,也定然不會這麼草草修改,以致出了大錯。若當時呈上去就是閏十月三十,那麼太史令在推定各個候選女子的生辰凶吉,便立即會發現那一日不存在,更不可能令這份庚帖出現在我面前。”
“所以,這個王若,可能原先根本不在候選人中,也沒有經過審核,卻最後站在了我的面前。”黃梓瑕猜測說,“也許是因為她是皇后的族妹,所以皇后特意讓她繞過所有煩瑣程序,便捷行事。”
“或許。不過這個王若本身,我倒不擔心,不過是個棋子而已。我在意的是,是誰將她送到我面前,背後隱藏的是什麼。”李舒白沉吟許久,終於還是緩緩地說,“或許,草蛇灰線,這一次的選妃,與我當年拿到的那一張符咒有極大關聯。”
黃梓瑕點頭,回想著王若望見李舒白時那震驚的神情、羞怯面容上含淚的微笑。身為一個女子,她總覺得那情感,遠遠不是棋子所能擁有的。但具體是什麼,如今她也說不準。
李舒白見她沉默思索,邊說說:“看來,關於我立妃的事情,你要面對的局面,要複雜得多。”
“越複雜的內情,就會泄露越多的漏洞,讓我們抓住更多的線頭,所以,複雜不是壞事。”黃梓瑕說。
李舒白凝視著她,她的臉上並無半絲猶疑,沉寂而平靜,這是一種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自信,無論旁人如何都無法質疑。他覺得心裡有一點地方在微微跳動,讓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視她,只能轉而掩飾地掀起車簾,往後看了一看。
選妃已經結束,閨秀們各回各家,一眾車馬離了大明宮,正走入長安城。
去年的荒草依然在道旁,今年的新草只有兩三寸長,漫山枯黃中夾雜著斑駁的綠色,風吹來的時候,一層灰黃一層嫩綠,緩緩變幻。
跟在他們後面的,正是琅琊王家的馬車,一個老僕趕著兩匹壯健的雜色馬,不疾不徐。
他放下車簾,說,“王家的馬車,就在後面。”
黃梓瑕想了想,站起來打開車門,說:“等到了前面路口,我先下去。”
“急什麼,我又沒限定時間。”
“我當然急,早一天能回蜀地都好!”她說著,眼看已經到了路口,趁著馬車拐彎時減速,跳了下去。
李舒白隔簾看去,見她一個趔趄就站住了身子,便低頭顧自看手中的小紅魚去了。
黃梓瑕看著夔王府的馬車向永嘉坊而去,而她則轉而向安興坊而去。
王家的馬車果然緩緩在她身旁停下來,車上有個中年婦人掀起車簾,問:“你不是夔王爺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宦官嗎?這是要往哪裡去?”
她抬頭對她笑道:“多謝大娘關心,我要去西市買點東西。”
婦人回頭和車上人說了幾句,便笑道:“我們到光德坊,正在西市旁邊。若小公公不嫌棄的話,正好可以帶你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黃梓瑕推辭道:“不好吧,怎麼可以與貴人同車……”
“哎呀,以後就是一家人,你在王爺身邊伺候的,我們見面的機會可多呢。”那婦人開門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可親模樣,不由分說就開了車門,讓她上車來。
黃梓瑕上車後,見王若果然在車內,她趕緊見過王妃,又謝了那婦人。婦人年紀已有四十多模樣,卻另有一種婉轉風韻,縱然眼角略有皺紋,也只為她平添一種嫵媚,可以想見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
黃梓瑕坐在靠車門的座上,低頭用眼角瞥了王若。她的坐姿十分優美,雙手交疊輕輕按在左腿上,藕荷色絹衣的廣袖下,露出她的一雙柔夷,纖細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粉紅指甲,修成完美的圓型。
黃梓瑕看著那雙手,心想,以前在蜀郡的時候,自己雖然是使君家的小姐,卻每天盡想著和哥哥還有禹宣一起出去騎馬踏青,甚至連馬球、蹴鞠都玩得比男人瘋,哪曾這樣保養過自己的手呢?
正在走神時,忽聽到老婦人問她:“小公公是一直在王爺身邊伺候的嗎?”
她趕緊搖頭,說:“也只幾天而已,之前都是其他公公在服侍著,不巧這回生病,王爺近身的幾位公公都染上了,就臨時將我調來使喚幾天。”
“那也是小公公做事穩重,所以才得王爺信任。”婦人笑著,又打聽問,“那小公公該了解王爺的日常起居?”
“日常……也不是特別了解。”她誠實地說,“我笨手笨腳的,也並不會服侍人,只偶爾跟王爺出來走走。”
“那也是王爺身邊人,定是深知的。”婦人眉眼笑開了花,“小公公,你跟我們說一說,夔王爺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口味,身邊侍女多是什麼性情?”
黃梓瑕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難以應付的場面:“夔王爺他……不太喜歡別人老跟著,所以其實喜歡一人獨處,侍女什麼的……”
“嬤嬤。”王若終於忍不住,低低喚了她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