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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蘊皺眉,下意識地矢口否認:“不,與他無關。”
黃梓瑕看著他的神情,只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說話。
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便又立即解釋道:“其實我是在想,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應該關注我才對,不然,我可是會喝醋的。”
黃梓瑕聽著他戲謔的話,不由得默然低頭,說:“是……”
“沒事,開玩笑的。看你這侷促的模樣。”王蘊說著,輕輕握了一握她的手,說,“這幾日外頭迎佛骨,怕是有人會趁亂滋事,你在家中多休息。”
“好。”她任由手被他握著,乖乖地應了。
這乖巧的模樣讓王蘊只覺得心動,仿若扎手的玫瑰花終於被剪了下來,去除了所有的利刺,供養在水晶瓶之中。如今的黃梓瑕,也難得成為柔弱而溫順,安靜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他忽然之間起了僥倖的心理,心想,或許她不會知道的。或許如今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夔王的幫助,她已經知道人世風雨的可怕。所以她會放棄過往的一切,將那些案子和屍體拋諸腦後,選擇一條安安穩穩的道路,陪著自己走下去。
或許她會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改朝換代了也漠不關心,就連舊主出了事,也不會生出太多嗟嘆。
黃梓瑕送王蘊出了門,在黑夜之中佇立良久。
王蘊走到巷口,回頭再看她。她一襲淺色衣裳,站在黑夜之中,朦朧的夜色侵襲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淡淡一抹淺影,就像是被黑暗遮蓋的世間,唯一的留白。
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有一種無法抑制的衝動,讓他想奔回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但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他撥轉馬頭,向著前方而去。
這些年來,關於她的一切,在他的心中如泉水般流過。從懂事開始知道的,自己那個早已定下的未婚妻;到十四五歲時,第一次聽到她的事跡;十六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她,看見她側面的線條,與低垂的凌霄花一般迷人;十九歲時知道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毒殺全家時,羞恥又憤恨的心情;去年春日的重逢,即使她扮成小宦官,但他的眼中還是在瞬間將她的輪廓與記憶相融……
到如今,她愛過一個人,又愛上另一個人,卻依然不愛他。
這個世上,最有資格得到她的他,卻一直得不到她的心。
王蘊穿過長安夜色沉沉的街道,看著天空那輪血色殘月,一瞬間忽然有個念頭冒出來——
或許,只有夔王死了,自己才有機會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讓他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勒馬韁,仿佛自己也不敢置信。但隨即,他的心口又猛然跳動起來,他深深地呼吸著,仰望著天空這輪血月,甚至連唇角都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想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肯定和皇帝當時那抹猙獰的笑容,一模一樣。
然而這又如何。從此之後,這個世上,再無她心裡那個人了。
“梓瑕,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無可奈何。”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催馬向著大明宮而去。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在這樣的星辰夜空之下,只是口唇微動。所有的聲音,還未出口,便已經消散在夜風之中:“無論如何,明日之後,你便只有我一個選擇了。”
第288章宿昔煙痕(1)
長安。殘月已降,星辰漫空。
初春的夜風凜冽無比,七十二坊萬籟俱寂。
半夜響起的叩門聲,讓夔王府的門房們驟然驚醒,驚惶不已。不知道在王爺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怎麼會有人半夜叩戶。
懷著忐忑的心情,他們打開小門,看向外面的人。
星光之下披著斗篷的身影,修長纖細。檐下的宮燈光芒淡淡,照在她的面容之上,映出她蒼白的臉頰和明淨的雙眼,讓門房們都駭得叫起來:“楊公……黃姑娘?你怎麼會夤夜至此?”
“我來見王爺。”她低聲說著,將自己的斗篷帽子掀下,往裡面走去。
有人為難地看著天色,但機靈的已經趕緊往後面跑了,往裡面通傳進去:“黃姑娘求見王爺!”
今日淨庾堂值夜正是景翌,聽到聲音立即起身,整理好衣服跑了出來,竭力壓低驚喜的聲音:“黃姑娘!”
黃梓瑕向他點點頭,輕聲問:“王爺歇下了?”
“嗯,現在都什麼時辰了?而且之前宮裡來了消息,陛下召王爺明日一早進宮。”
黃梓瑕走到門口,輕叩門窗。景翌看了看外面,機靈地拉著其他人一起煮茶去了。
只剩下黃梓瑕站在門前,還在想著要不要叫一聲時,門已經打開。李舒白站在門內,靜靜地看著她。他只穿著純白的深衣,無任何紋飾,連頭髮也垂在肩頭,未曾梳起。門前懸掛的燈燭明亮,燈光流瀉在他身上,使他周身似乎蒙著一層淡淡螢光,格外顯目。
許是剛從夢中醒來,夜風徐來,廊下懸掛的宮燈微晃。他凝視著她的目光在水波般的燈光下,也緩緩蕩漾著,水光瀲灩。
黃梓瑕在門外向他襝衽為禮,低聲說:“深夜到訪,還請王爺恕梓瑕冒昧。”
他點了一下頭,卻沒有回答,只看了她許久,才伸手去拉住她的手臂。
隔著衣袖,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肌膚,微微的溫熱,才恍然而笑,自嘲道:“真是的,我還以為,自己尚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