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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瑕定了定神,揮開了自己不祥的聯想,說:“沒什麼……天真的有點黑了,一下子竟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她抬起頭,前方是不高的坊牆,坊門口懸掛著兩個已經褪色的燈籠,上面寫著大寧兩個字。
三人在大寧坊下了馬,周子秦見王蘊也跟進來了,有點詫異:“王兄……今夜不需要巡視各坊了?”
“長安這麼大的地方,要都是我一個人去,那不是早晚累死了?”王蘊笑道,“其實我平時也大都是稍微轉幾圈就回去。今日正好遇上你們了,我還沒看過公人查案呢,正好開開眼界。”
“屍體早就被抬去義莊了,還有什麼眼界好開?下次有機會,我驗個屍體給你看。”周子秦一邊說著,一邊向守坊的老兵們出示了李舒白給他們出的字條,帶著他們向孫癩子的房子走去。
“孫癩子這混帳原名孫富昌,因為一身爛瘡,滿頭癩痢,所以人人叫他孫癩子。他沒有兄弟姐妹,族人與他往來稀少,加上父母前幾年相繼去世了,如今孤身一人住在大寧坊西北角的破落院子裡。”
周子秦帶著他們靠坊牆走,西北角一排狹窄小平房,其中一間沒有上鎖,貼著官府封條。
周子秦伸手小心地把封條揭下,他幹這事顯然不是一次兩次了,整張封條揭下來完整無缺。他把門推開,屋內久閉,裡面一股霉臭夾雜著腐臭再加上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熏人慾嘔。
周子秦有備而來,早已取出兩塊灑了姜蒜醋汁的布條,給了黃梓瑕和王蘊各一個,捏著自己的鼻子說:“這什麼怪味兒啊……臭氣也就算了,還夾雜著說不出的一股齟齬,簡直是比臭氣還臭!”
王蘊蒙著那種布,臉上的表情也自難受,顯然他不習慣這種味道,於是便解下來,說:“我就不占用你的東西了,這個還是給……”
話音未落,他默默地停下了,遲疑了一下,又把布蒙回去了,隔著布,他含糊地說:“子秦,崇古,你們真是不易。臭氣加上香氣,確是比單純的臭氣更難聞的東西。”
周子秦詫異地問:“什麼香氣?”
“你沒聞見嗎?”王蘊微皺眉頭,即使蒙著布,手也不自覺地在鼻前揮了兩下,“零陵香。”
黃梓瑕愕然問:“這破屋子中……有零陵香?”她未進屋就蒙上了口鼻,所以未曾聞到過。
“對,零陵香。”他十分肯定地說,“雖然已經很淡,而且混雜著各種臭氣,但我對於香道頗有心得,絕對不會辨認錯。”
周子秦皺眉道:“零陵香十分名貴,怎麼會出現在這樣一間破房子中?”
“是很奇怪,但我應該不會出錯。”王蘊肯定地說。
第82章塵埃凝香(2)
黃梓瑕一邊聽著,一邊提著燈籠,四下打量這間屋子。
果然和周子秦所說的一樣,這是一間十分破敗的黃土屋,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進門迎面便是一張堆滿凌亂東西的矮床,差不多正對著大門放著。屋內連張桌子也沒有,左邊角落打了一眼灶,灶上兩三個缺口瓦罐,旁邊堆著散亂的柴火,破米缸。右邊有一張破胡凳靠牆放著,前面一個兩尺長的矮几,上面也是堆滿了各種破爛。
黃梓瑕先把灶間的灰扒了一遍,沒發現零陵香的餘燼,便又過去把矮几上的東西檢視了一遍,大不了就是提籃火石之類的日常用品,大都落滿了灰塵。
她又走到床邊,蹲下來查看。因屋內東西擠占,這張床十分狹窄,差不多就門板那麼大。可這門板大的床上,居然還堆了不少東西,幾件破衣爛衫,一把鏽跡斑斑的剪刀,一把磨刀石,兩紮黃表紙,一個水葫蘆。
床前地上,七零八落地散著幾件東西,木枕、一塊摔碎的黑瓦當、干荷葉包著的幾團艾絨等。
她正看著,後面里正已經過來了,臉上眼屎還沒擦乾淨,對著他們點頭哈腰:“三位官爺,剛剛不是官差們查完剛走嗎,怎麼大半夜的又勞煩三位來查探……”
周子秦理直氣壯地拍拍胸口:“我們食君祿忠君事,盡忠職守,秉公辦事,深更半夜怎麼了?哪裡有屍體……不,冤案,哪裡就有我們!”
里正肅然起敬,趕緊向他行禮:“是,是!”
黃梓瑕無奈地看了周子秦一眼,指著床上的東西問里正:“老丈,您知道他床上這些東西都是什麼嗎?”
里正轉頭一看,一臉晦氣:“知道,還不就是那些麼。”
“那些?”周子秦趕緊問。
“他之前不是犯下一樁臭名昭著的破事嗎?後來不知怎麼的,居然也沒被追究,他還日日洋洋得意對人炫耀,真是本坊的臉都被他丟光了!直到前幾天薦福寺里起火,燒死了一個公主府的宦官,他才慌了,怕自己也遭受天譴,於是就病急亂投醫,到處去弄什麼辟邪的東西。官爺您看啊,這個是浸了黑狗血的瓦當,這個是噴了符水的黃表紙。還有這個,是拿來防身的剪刀……還有著牆上,你們看!”
里正把手中的燈光舉高,他們看到牆上貼著好幾張亂七八糟的符咒與字畫,也不知哪兒撿來的,有新有舊,有道家的,也有佛家的。窗邊掛著慈航普度的木牌子,門上釘著目連救母的小鐵匾,床頭貼的居然是送子觀音的畫。
周子秦忍不住指著床問:“這么小一張破床,還堆滿了東西,他睡覺還能翻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