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頁
黃梓瑕只覺得心口一跳,一種奇異的溫熱瞬間涌滿了她的胸臆。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這要是夢,也不錯。”
李舒白微微而笑,牽著她的手往內走去。
黃梓瑕跟著他進內去,兩人在榻上坐下。他隨手拿了一根簪子將頭髮挽起,一邊問:“怎麼了,宮裡有什麼動靜?”
黃梓瑕點了一下頭,站起身接過他手中的簪子,又拉開抽屜取過梳子,對著鏡子幫他梳頭。
李舒白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抬頭看著她。
她若無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繼續幫他梳頭,慢慢挽成髮髻,說:“王爺忘記了?之前在蜀地,您受傷的時候,都是我幫您梳頭的。”
李舒白從鏡中凝望著她,明亮的銅鏡映照出她低垂的面容,如一朵黃昏中低垂的蓮花。而那雙被睫毛半遮半掩住的眸子,便是花瓣上最清澈明淨的露珠。
他情難自禁,低低說道:“那時你我朝不保夕,狼狽不堪,可現在想來,卻是我此生最難得的一段美好時光。”
黃梓瑕睫毛微顫,抬起頭從鏡中望著他。
他們的目光在銅鏡之中相遇,就像是在望著彼此終生的宿命走向般,久久無法移開。
許久,黃梓瑕才低頭幫他束好頭髮,插上玉簪,輕聲說道:“明日一早,王爺不要去宮裡。”
“為什麼?”
“王蘊今日過來通知我,明日我們無法啟程去蜀地了。”黃梓瑕垂下雙手,站在他的身後,緩緩說道,“理由是,明日他要將佛骨舍利送出宮到各寺廟供養,到時候會忙得無法脫身。”
“明日你們去蜀地的行程早已定下,佛骨舍利明日移交京城寺廟也是早已定好。怎麼可能會忽然之間就無法脫身了呢?”李舒白不願再隔著一層鏡面說話,轉過身,直接望著她說道。
黃梓瑕輕輕點頭,說:“聖上早已病重,此次接佛骨祈福若再無起色的話,恐怕就會儘早……對王爺下手。”
李舒白看著她微笑問:“難道,他不顧振武軍之圍了?”
“王爺自然比我更清楚,沙陀多年來始終都盤桓在北方,每年冬季時缺衣少糧便南下劫掠。但他們自前次被王爺擊潰之後便大不如前,如今恐怕極難威脅到朝廷,只是邊關的幾支散兵游勇而已——而如今朝廷所要面對的,卻是整個天下。皇位的交託只在一夕之間,聖上病重,太子年幼,而夔王您,已經坐大。”
李舒白沉默地看著她,她望著他的雙眼,滿懷擔憂與恐懼。他知道這全都是因自己而起,便微微一笑站起,輕拍她的肩頭說:“別擔心,我看局勢不至於如此可怕。”
“王爺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聖上太有信心?”黃梓瑕不由得急問,“難道您在朝中這麼多年,還不相信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事情?我不信您會如此天真!”
他緩緩搖頭,微笑道:“放心吧,沒有你想的這麼天真,也沒有你想的這麼可怕。”
黃梓瑕一時語塞,連氣息都急促了三分。她垂下眼睫,想要轉身就走,但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爺,請您一定要相信我這一次……”她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來,仰頭看他,“畢竟,此事關係重大。我不想……不想王爺涉險,更害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沒有幫上您。若您因我的原因而遭遇任何事情,今生今世,我定會留下遺憾,無法原諒自己!”
李舒白俯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她,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弧度,輕聲問:“那麼,你認為我該如何做呢?”
黃梓瑕抬手抓住他的雙臂,仰望著他,急切道:“王爺天縱奇才,定然能替自己安排下最好的一條路,只要……只要不去涉險就好!”
“我就說,你太天真了。”他深深地凝望著她,見她的雙臂還無意識地把著自己手肘,便笑了一笑,伸展雙臂將她一把抱起,橫托在臂彎之中,就像托著一朵雲般輕巧。
黃梓瑕愣了愣,臉頰騰地一下便紅了,掙扎道:“夔王殿下,我和您說的,都是正事……”
“我也和你說一說正事。”他說著,將她請放在榻上,在她身邊坐下,“首先,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懇求的模樣。你之前不是曾對我說過嗎?你願做一株梓樹,站立在我的身旁,共同櫛風沐雨,扶持蔭庇。”
黃梓瑕倚靠在榻上,抬起手肘擋住自己的雙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次,我實在是罪有應得,難怪陛下欲除之而後快。”李舒白輕撫她的頭髮,輕聲說,“你知道振武軍私自擴張的事情,可又知道其他各鎮節度使也已各有行動的事嗎?”
黃梓瑕愕然睜大眼看著他:“所以……”
“是啊,自四年前龐勛之亂開始,借聯合節度使平叛的機會,我的人已逐漸滲透入了各鎮軍中。而我徵調各鎮兵馬入京,成立神武、神威二軍,又依照舊制重建了南衙十六衛。陛下自有察覺,當然早已痛悔自己養虎遺患,而我們於蜀郡遇刺的時候,我也知道他已經無法再容忍我了——如今各鎮節度使均已或多或少受我鉗制,京中也有我掌控的精銳,陛下為天下而除掉我,豈不是英明決斷?”
黃梓瑕聽他這樣說,才鬆了一口氣,輕聲問:“是王爺安排的?”
“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李舒白淡淡道,“我只是在剛冒火星的柴堆上,加上一瓢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