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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哦”了一聲,仿佛沒聽到一般,神情平靜。
只是,她的眼前忽然暗了下來,遠處流雲,近處花樹,全都在一瞬間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晰了。唯有眼前這個鐲子,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輝,令她眼睛都灼痛起來。
她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氣息,抬起左手,用手肘倉促地擋住了自己的雙眼,讓眼裡尚未流出來的東西被衣裳迅速吸走。
李舒白坐在她的對面,默然看著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捂著自己的眼睛,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就連近在咫尺的李舒白,也只聽到她的呼吸聲,長長的,壓抑而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放下自己的手,面容已經平靜了下來,連眼睛也唯有一痕微紅。她望著李舒白,慢慢的,用乾澀的聲音說:“我要去拜祭我的親人。”
“我陪你。”李舒白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站起來。
她走出亭子,在假山最高處的斷崖之上,慢慢伸出右手。
五指輕輕一放,輕微的一聲脆響。那個她一直捏在手中的玉鐲,在下面的石頭上粉碎。
鏤空的薄脆小魚,就此化成一片晶瑩碎末,永難再收。
周子秦衝到斷崖邊一看,頓時快要哭了:“崇古……這可是我偷出來的呀……”
李舒白拍了拍他的肩,說:“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拿走了。”
周子秦這才鬆了一口氣,想想又說:“不過還好,這個鐲子又不名貴。傅辛阮那邊不是有個非常好的玉鐲嗎?那個也被封存了,有人問起就把它拿出來頂一頂好了。”
李舒白略一思忖,說:“偷一個是偷,偷兩個也是偷,不如你把它也取出來吧。”
周子秦驚呆了:“為……為什麼?”
“傅辛阮的遺願,要把這鐲子交還給原主。”李舒白淡淡說道,“而我,剛好認識那個人。”
她拒絕了唾手可及的富貴榮華,準備洗盡鉛華做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然而終究,這腳踏實地的夢想,她也得不到。
周子秦見他這樣說,便點頭,說:“沒問題,交給我——不過其實王爺你想要的話,和我爹說一聲就行了……”
李舒白搖頭,說:“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子秦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好吧……那如果泄露了,我爹要打死我的時候,王爺可要記得替我收屍呀……”
“放心吧。”李舒白淡淡地說,“我親手給你寫悼詞。”
荒林之中,坐北朝南,夕陽斜暉暖融融地照在墓地之上。
墳墓非常整潔,除了幾片落葉之外,乾淨得簡直與人家庭院無異。石刻香爐內灰燼尚在,石鼎中淨水充盈。
禹宣將一切都弄得十分妥帖,所以他們的祭掃,也只是做了個樣子,便擺下了案桌。
黃梓瑕在父母的墓前深深叩拜,沉默祝禱。
李舒白站在她身旁,凝望著她低垂的側面。
她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有著清靈明淨的氣質,倔強固執的神情,讓她迥異於所有他曾見過的女子。
這世間,有萬千模樣的女子。然而他望著她,在心裡想,或許人生之中,再也遇不到任何一個與她相似的人了。
等她起了身,李舒白問她:“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她望著父母的墓碑,還未開口,周子秦已經跳了出來,說:“當然是來衙門,當我們蜀郡總捕頭啦!崇古……啊不,黃姑娘!只要你肯來,我馬上讓出捕頭這個位置給你,以後我跟著你混,蜀郡所有案件全都交給你,和以前一樣,蜀郡百姓需要你!”
黃梓瑕無語搖頭:“世上哪有女捕頭。”
“哎,你怎麼知道呢?則天帝身為女人,都能登基稱帝,你當個女捕頭怎麼了?”周子秦說著,還把李舒白也拉下了水,“何況有夔王在此,蜀郡設個女捕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絕對沒問題!”
李舒白沒有接他的話茬。
黃梓瑕默不作聲,轉頭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也正看著她,兩個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相接,都看到彼此的遲疑猶豫。
大唐天下如此廣闊,可屬於一個女子的未來,又究竟在哪兒。
周子秦又問:“如今真相大白了,難道你還要回到夔王府,做一個末等宦官嗎?”
“我……”她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只聽得身旁腳步聲響,幾個老人從旁邊的路上行來。
黃梓瑕認得是黃氏族中幾個在川蜀這邊的旁支長輩,趕緊上前見過。他們都是黃梓瑕的爺爺叔伯輩,先見過夔王之後,便對黃梓瑕說道:“你父母雙亡,兄長亦歿,如今家中是孤身一人了。女子畢竟不能旁依他姓,還是先回到黃氏族內吧。有許多事情,你不方便,但族中長老自然會替你安排好一切。”
黃梓瑕默然,低頭不語。
見她沒回答,輩分最長的一位又說:“你是我黃家子孫中的佼佼者,族中自然好好待你。你爹為官多年,族中也清點了他的資產,你年紀已大,到時候都可帶到夫家去。”
黃梓瑕喃喃問:“夫家?”
“是啊,琅琊王家與你不是早有婚約嗎?之前你受冤被緝捕,但王家真是赤誠,竟未曾到我們這邊提過退婚一事。今日一早,還是你的未婚夫王蘊親自前來,說你已洗清冤屈,讓我們及早安頓好你,黃家王家,永以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