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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蘊將鎏金手爐用錦袱包好放入她懷中,輕聲說:“把手塞進去暖著,可不能再受涼了。”
她點點頭,將手捂在錦袱之內。
日光正暖,照在她身上,曬久了覺得懨懨欲睡。
王蘊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不了就是說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她後來問:“你今日不用去應卯?”
他這才說:“王公公說待會兒要來探病,我擔心你一個人見他會不自在。”
黃梓瑕閉眼靠在椅背上,說道:“不會啊,王公公很和藹。”
王蘊只笑了笑,見她似有疲倦,便起身說:“走吧,我們去看看他來了沒有。”
他們到內堂稍待一會兒,便看見王宗實在僕從的接引下過來了。
堂外的明亮日光映在他的身上,明亮得刺眼,顯得王宗實更加蒼白冰涼,一種病態的不染微塵模樣。
他進來,只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們隨意,一邊轉身示意身後一個面目清秀的小宦官,讓他送了東西上來。
“聽蘊之說,你喜歡吃櫻桃畢羅,我特命人做了,你嘗嘗味道可好?”
王宗實說話的語調慢條斯理,又親手分了畢羅到碟中,送到她的面前。可這麼親切的舉止,卻總有一種森冷的感覺。黃梓瑕不敢與他目光相碰,只低頭說:“現在的時節,能有櫻桃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王蘊笑道:“在驪山溫泉邊種植的,以黑紗障和燈燭調節晝夜,櫻桃樹便會以為春天已至,便誤時開花結果。櫻桃保存不易,又從那邊快馬加鞭送,加上路上折損的,真正能吃的也不多。”
黃梓瑕驚異道:“這可比當初楊貴妃的荔枝更珍貴了。”
王蘊點頭:“蜀地瀘州一帶的荔枝最好,明年五月,我們就可一起過去了。聽說荔枝掛果也是很美的。”
“嗯,綠葉紅果,如瓔珞垂墜,讓人捨不得採摘。”
“你去過瀘州?”
黃梓瑕微點了一下頭,輕聲說:“當初曾有個案子,就發生在荔枝園中。”
王宗實聽著他們的話,也開口問:“黃姑娘迄今為止,辦過多少案子?”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數不清了。”
王宗實微眯起眼看她:“但我想,你這些案子之中,除了你家人那一件最讓你刻骨銘心之外,恐怕還有一件,該算是最危險的吧。”
黃梓瑕略一思索,點頭道:“是。夔王妃失蹤的案件。”
若不是種種勢力盤根錯節,互相之間博弈糾纏,她早已經不在人世“你不是運氣好,是眼光好。你對於政治雖未深涉,但嗅覺卻十分靈敏。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種夔王也望塵莫及的本事,縱然他能將所有紛繁複雜的線索瞬間記憶入腦,但你卻能在其中迅速地尋找到最關鍵的那一點,追本溯源,一著制勝。”王宗實的聲音很緩慢,依然是那種冰涼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冷漠而又恍惚,“從蘊之父親那裡知道,你一舉揭發了我們十幾年的布局,又全身而退的時候,我便覺得你是個可用之才。不是因為你的斷案偵破能力,而是你這種借勢發力的平衡能力。你憑藉皇帝對王皇后微妙的感情,維持住了這個天平,自己卻站在這個槓槓的正中間,毫髮無傷——這一方面,或許是夔王的幫助,但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天生的嗅覺與敏銳。這一點,即使我在你這個年紀,也無法做到。”
黃梓瑕抿唇沉默片刻,才抬頭勉強笑道:“王公公謬讚。實則是那時我親人俱喪,心如死灰,所以並不懼死,任意妄為。我只是蒙頭亂撞,能僥倖活命,全是運氣而已。”
“官場上的人,有運氣也是一種本事。儘管你冒犯了我們王家,但在我知道你就是蘊之的未婚妻黃梓瑕時,我依然覺得,如今的王家,能遇上你,也是一種運氣。”王宗實唇角一絲飄渺的笑意,緩緩說道,“在蘊之前往蜀地之時,我曾對他說過,若不能得到你,便毀了你……”
王宗實的目光轉向王蘊,王蘊點頭,又遲疑道:“但終究,我無法與你為敵,也無法傷害你。”
黃梓瑕心下掠過無數過往虛影,想到他與自己過往的一切,知他所言不虛,心中不覺又是感動又是悲哀。許久,她才勉強說道:“我知道……一直以來,多承王公子關照。”
王蘊搖頭微笑:“為何說這麼見外的話?”
他停了停,又問:“你可還要介入鄂王的那個案子麼?”
黃梓瑕默然低頭,說:“夔王之前曾幫我洗清親人冤屈,如今我雖然已不在他身邊,但畢竟承了他的恩,若有機會,我也該竭力報答。”
王宗實冷笑不語。
王蘊則說道:“此事皇上正交由王公公負責,你如今還需休養,等身體好些了,還需你幫助王公公呢。”
她微微點頭,低頭看盞中櫻桃畢羅殷紅晶瑩,與自己腕上那兩顆紅豆相映仿佛,讓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手腕,將自己手上那兩顆紅豆,悄悄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的心口,有無數低暗的雲氣裊裊瀰漫,一種莫名的酸楚讓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喉口哽咽,幾乎連呼吸都無法持續下去。
王宗實冷眼看著她的神情,說:“黃姑娘一人獨居此處,恐怕會寂寞,姑娘家應該都喜歡點小玩意,因此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件小禮物。”
王宗實果然摯愛養魚,送給她的也是兩條紅色小魚,養在清水凌凌的水晶瓶之中,拖著薄紗般的尾巴搖曳,赫然是一對阿伽什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