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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弋搖了搖頭。「我和張媽一起住,不過她現在好似出去了。這也沒什麼,我經常會出去,她也不會一直守在此處。」
姚曳深深看了她一眼。「但願她還可以平安回來。」
他話音未落,姚弋已經拔出了劍。只聽鏗然連響,三枚破空而來的袖箭落在地下。
她本來也帶著劍。她的劍更輕,更薄,更窄,微微顫動的劍身像是冷不丁竄出的一條白蛇。又是三聲連響,姚曳的劍也出鞘,將反方向飛來的三枚袖箭擊落。
姚曳退了一步,背上沁出冷汗。他拔劍的速度,竟然及不上這個少女!
但此時此刻沒餘裕讓他回味自尊心受到的傷害。三個黑衣人從屋頂躍下,三個從牆外躍入,甚至還有兩個是堂而皇之從大門衝進來的;他們已被團團圍住。
姚曳可以確定他們兩人走進來的時候,附近並沒有人埋伏。這些黑衣人都是方才趕到,而且說實在的也沒有什麼伺機而動的必要。他們的目標明確之極,對付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少女,八個人實在綽綽有餘了。
密不透風的包圍漸漸收縮,每人的步伐都全然看不出破綻,姚曳一邊調整著對敵的姿勢,偏頭對背後的姚弋笑道:「這情景可是如你所料?」
姚弋冷冷道:「你說這話有良心嗎?
姚曳苦笑道:「對不起。」他自然不會完全信任姚弋,但至少此刻眼前這些人的殺氣是貨真價實的。姚弋和他並沒有什麼分別,都是勢在必得的獵物。
刀光已近在咫尺。姚曳打起精神。他身體裡還流著昨夜的熱血,揮出的劍自然而然還帶著當時的狠戾。然而這些黑衣人顯是訓練有素,配合進退井井有條,刀風合成一股難以撼動的壓力,只過不數招,姚曳已是左支右絀,只能勉力遮擋,心裡更加慌亂,不由回想起昨夜地獄般的一戰,他面對的敵人其實並不比今日孱弱多少。
不同之處只是昨夜有漆雕明。難道他害怕了?或者他潛意識裡知道,漆雕明在側,就不會讓他受到損傷,正如第五人一樣。但現在他身邊只有這敵我未明的少女。
漆雕明不可能出現在此處。難道他到底是個紙上談兵的繡花枕頭,辛苦練劍十幾年,卻全無獨當一面的能耐,步入江湖的第一戰就要鎩羽而歸?
分神一剎,姚曳左肩一痛,已經挨了一刀。與此同時,姚弋一聲輕呼,退了一步,兩人的脊背幾乎撞在一起。一名黑衣人高舉長刀向面門劈下,姚弋退無可退,反手將姚曳往後一推,自己屈身一躲,劍尖自下而上斜挑向黑衣人小腹。黑衣人側身避開,又是一刀劈落,姚弋只能舉劍在胸前硬擋,然而對方勢大力沉,刀劍僵持了不過一瞬,姚弋手腕發軟,虎口一麻,長劍從手中滑落。黑衣人刀意猶未盡,正要趁勢劃開姚弋前胸,突然銀光一閃,姚弋手背上彈出半尺利刃,一下斬斷了那人臂膀。
這暗算突如其來,那人斷臂只來得及一涼,姚弋手上利刃直直刺入他心口。噗噗兩聲悶響,姚弋一手扯住刃上戳著的屍體作為盾牌,擋下接踵而至的兩刀,腳尖一挑,左手重新握住長劍,手腕一振,只聽一聲慘叫,一個黑衣人捂著眼睛栽倒在地。
對方眨眼間損失兩人,姚弋眼前局面頓時豁然開朗,然而剩下的敵人絲毫不亂,雙刀一左一右搶上,頃刻間又是一輪猛攻。姚弋左手長劍,右手短刃,猶能應付,只是混戰中兩人也被打散,姚曳前後左右都被圍住,成了腹背受敵之勢,腦後涼意襲來,急忙擰身時,背後又被劃了一刀。姚曳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把自己胸膛送到前方的刀尖上去。
眼睫被汗水蟄得刺痛,他眼前已經有些模糊。這是他遇到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生死關頭。姚曳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揮出了一劍。
他用這一劍刺過飛鳥,刺過蜜蜂,刺過飄落的樹葉。縱然已經百發百中,但那只不過是飛鳥、蜜蜂和樹葉。
第五人大力誇讚他天資聰穎,說自己為了掌握這招如何愁掉了很多頭髮,但姚曳當時一臉深沉地回答:「不遇上真正的敵手,這一劍就永遠也不會發揮真正的價值。」
劍真正的價值為何?除了劍鋒被肌肉阻隔的觸感,和順著劍刃往下流淌的鮮血氣味之外,難道還有別的什麼?
小院的地上留下三具屍體,沒有戰意和受傷的人都已退走,勝利者也沒有追去的打算;原本乾乾淨淨的青磚地面,既無殘雪,也無浮塵,唯有幾灘不多的鮮血表面結起一層粉紅色的薄冰。
姚曳突然意識到太陽已經落山了。他也受了傷,傷口並不深,之前命懸一線時並不算什麼,此時背上和肩上卻傳來錐心的劇痛。
他覺得很冷。可能因為夜晚來臨,可能因為血液的流失,或者被劃破的衣物。只有頸側的涼意,是怎麼也解釋不過去的。
姚曳慢慢地轉過頭,看見用劍指著他的姚弋。這把劍又輕,又薄,又窄,像一段筆直的白綢。
「師尊叮囑過我,凡是使這招劍法的人——非死不可!」
漆雕明獨自走在朔州城的夜裡。
天黑得還是太早。靜謐的街道在污濁的夜色掩蓋之下,每個地方都千篇一律的似曾相識。
或許他很快就會無法感受這樣無月的寒夜,看不到這樣的牆垣和磚瓦。縫隙里的殘雪都融化淨盡,甚至從何處傳來一兩聲婉轉的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