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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曳道:「我贏了。」
他拾起地上的劍,大步走出院門。漆雕明目送著少年的背影,覺得前所未有的心累。
他自然也有過十九歲的時候。但無論是十九歲的漆雕明,還是十九歲的第五人或者澹臺澤,都不是這個樣子。
也許姚曳這個樣子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們。每個少年都必將如此,勇敢,好勝,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渴望著經歷常人沒有的經歷,創造獨屬於自己的故事,而他彼時卻只有求而不得的痛苦。那兩位乾脆連求的東西也沒有,每日裡勾肩搭背在街頭巷尾流竄,一天天就是消磨時光。
姚曳的資質絕佳,心性也比他預料的更為穩定,並不會因為他露骨的挑釁而動搖。但他要如何才能告訴姚曳,即使有了一流的資質和心性,也並不一定就能在這個江湖上遊刃有餘?
沒人能答。一場莫名的決鬥結束後小院格外寂靜,清風摩擦枝梢發出乾澀聲響,腳下縮短的日影泛出結實的暖意。漆雕明壓下心頭的煩躁,沉聲道:「還不進來嗎?」
只聽牆外有人笑道:「閣下果然早已察覺。」隨即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向他微一躬身,語氣恭恭敬敬。「在下非是有意打擾。只是奉主上之命來通知閣下,前日裡約定之事已有了進展。」
漆雕明冷冷道:「未必有想像中的順利。」
來人一愣:「為何?」
漆雕明道:「為什麼對他出手?」
來人對上他冰冷目光,竟打了個寒噤,忙道:「閣下切勿誤會。主上言出必行,姚公子遭襲一事,與我們絕無干係。我這便回去稟告主上,將此事查清。但請閣下答應主上的事情,也不要反悔。」
漆雕明道:「只要他不毀約,我不會反悔。何時何地?」
來人臉上泛起一抹笑意。「日期還需斟酌,約摸在下月,我會另行通知,地點則是鳴鳳樓。。」
☆、第 6 章
姚弋坐在桌邊,盯著窗外的街道,數行人的數量。數到一百一十三時門開了,姚曳匆匆走進來。他換了一身一看就是剛買的新衣服,不很服帖,樣子顯得有點陰鬱,給人強烈的初來乍到印象。恰好姚弋這一天穿得是綾羅繁複,珠翠滿頭,也不帶劍,端坐的姿勢赫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袖子直蓋到指尖,姚曳想到那下面藏著的利刃,總覺得心裡發毛。他也坐下來,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喝之前心想:如果這裡面有毒,說明我的江湖之路就到此為止,不用再費事了。但姚弋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杯子還沒放下就問:「漆雕明怎麼說?」
她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姚曳都不能直視,只能低頭盯著瓷杯中的水面,說話莫名的沒有底氣。「他說我父母已經去世,仇人也死了。」
姚弋嗤笑一聲。「他沒有對你說實話。」
姚曳想:「難道你就對我說了實話?」嘴上說:「也許只是他不知道罷了。也許他內心深處,希望父親已經死了。」
姚弋點了點頭:「這也不無道理。」
姚曳突然反應過來剛才又是在替漆雕明找藉口,心頭突然泛起一陣惱怒。「你又憑什麼說,會使這招劍法的人,就是殺害母親的兇手?」
「師尊曾親眼目睹。」
「你師尊又是什麼人?」
姚弋道:「是父親的朋友。我的一切都是蒙他所授。母親被害那日,他恰巧前去拜訪,當時已是遲了,只看見兇手出劍的剎那。然後母親就拖命抱著你跑了,兇手也隨之而去。」
姚曳腦內「編,你接著編」和「後來呢」兩種聲音互相征戰,難分難解,面上仍舊不動聲色。「他為何不追?」
姚弋道:「因為他突然發現我還活著,只是一時閉氣。他就把我抱走了。」
姚弋笑道:「我真想拜會一下尊師,聽聽他親口的說法。」
姚弋:「現在不行,他不在朔州。——那一劍,我師尊看得很清楚。不是每個人都可能使出那樣的劍。既然不可能是你,就只能是傳授你這一劍的人。漆雕明的朋友很少,只有兩三個。能使他放心託付,又是以劍成名的人,就只有一個。」
第五人。
雖然此人的脾氣和名字一樣奇怪,卻是不折不扣的劍術奇才。和漆雕明不同,他十數年前就離開了塞北,到如今這一帶的江湖人中偶爾還會提起他的名字。
姚曳冷冷道:「胡說八道。」
姚弋臉一沉。「我有一說一。」
姚曳:「連你都知道第五人和漆雕明是摯友,那他為何非要殺死漆雕明傾慕之人?」
他毫無顧忌地直呼了師尊的名字,提起的好像也不是自己的母親。仿佛用這樣的措辭,自己就只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局外人,對這些陳年舊事可以大大方方的作壁上觀。
姚弋:「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沒聽過嗎?何況正因為是漆雕明傾慕之人,他才更要動手。心上人嫁給了別人,天天失魂落魄,那樣憔悴的漆雕明,他實在看不下去。死一個女人算什麼?就漆雕明知道他也未必在乎,說不定還很感激呢。你不見現在漆雕明就天下無敵了?」
姚曳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茶水濺了姚弋一袖子。「這全是你的臆測。」
姚弋冷笑道:「我又沒有非要你相信不可。你高興就全當我在放屁。」一甩袖子,跳起來就往外走。姚曳突感不妙。「等等,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