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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邁撓著頭說,「這種jī毛蒜皮的事,你們居然這麼認真的商量來商量去,真是……」孔葉心大起慚愧之容。
昭夢庵卻正色道,「說了無關緊要,是你硬要追問。」
正說著,忽然聽見輕輕的一道呻吟。
眾人一怔,下一刻猛地跳起來,目光紛紛投往chuáng上。
鳳鳴雙目仍是閉著,但那呻吟卻正是發自他嘴,容恬再也顧不上什麼孔葉心昭夢庵,搶上前想把鳳鳴抱在懷裡,猛地想到他身上的傷,唯恐觸及,又qiáng忍下了動作。
坐在chuáng邊,輕輕撫著鳳鳴額頭的幾縷亂絲,溫柔地喚道,「鳳鳴?聽見我嗎?」
好一會,鳳鳴才勉qiáng睜開眼睛,瞧見容恬,蒼白的小臉露出一絲笑容,無jīng打采地說,「我嘴裡甜甜的。」
容恬知道他是咳血了,極為心痛,安撫他道,「你生病了,要吃藥。」
秋藍忙閃身出去,到廊下低聲問看爐打扇的侍女們,「藥煎好沒有?」
侍女們忙把煎好的藥倒在碗裡,秋藍端了碗小心翼翼進來,隱約聽見容恬正在問。
「……上次……和我說,你似乎把若言給……」
「鳴王,先喝藥吧。」
現在當然是以鳳鳴身體為重中之重。
看見藥送過來,容恬暫且放下剛才的話題,把藥接到手上。
容虎和秋藍小心地在鳳鳴脖子下塞了一個柔軟的枕頭,將他稍墊高一點。
曲邁見少主終於醒來,大為興奮,摩拳擦掌地很想幫忙,但他擅長的是殺人,而不是伺候人,受傷的少主就像新生嬰兒一樣脆弱,要是扶少主的時候緊張過度,控制不住手勁,等羅總管回來還不把自己給生吃了?
曲邁想來想去,自己還是老實待一邊吧。
在一邊……旁觀……ròu麻到爆的qíng人餵藥橋段。
「苦不苦?」
「不苦。」西雷王說起謊來,令人如沐chūn風。
「騙人。」少主顯然已經上過很多次當。
「真的不苦,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好不好?我餵你好不好?」西雷王每到這種時候,永遠迷死人不償命。
勺子伸到嘴邊,鳳鳴張開缺乏血色的唇,默默把藥汁喝了下去。立即被苦得眉角暗抽,但還是繼續作出不在意的模樣,張大嘴,「再來。」
秋藍和容虎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
鳴王他……
他竟然!竟然!沒有耍賴、撒潑、打滾、哀叫,沒有提出一千零一個條件,就主動的乖乖喝藥了?!
難道這也是心毒的毒xing效果之一嗎?
容恬也微覺詫異,但詫異歸詫異,他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立即露出最有魅力的溫柔微笑,一勺一勺地細心chuī著湯藥,往鳳鳴老老實實張開的嘴裡送。
頭一次鳳鳴如此配合吃藥,不用千哄萬哄。
還真有點……不習慣。
也許,自己早就習慣並且享受於溺愛他,哄他了。
不一會,一碗苦到死的藥汁全部餵到了鳳鳴肚子裡。
容恬把空碗jiāo給秋藍,忍不住在鳳鳴額頭親了一下,笑夸道,「我的寶貝真勇敢,面不改色就喝完了。」
鳳鳴嗯了一聲,雖然神萎氣衰,但還是透著一股得意。
心忖,本鳴王連若言都能對付,區區一碗藥算什麼?
只不過……那藥是huáng蓮熬的嗎?
敢不敢再苦一些!
第七章
莫名其妙帶了一身重傷的鳳鳴,終於從昏迷中醒來,而且成了一個主動喝藥的好寶寶,這著實讓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對一個重傷之人來說,鳳鳴擁有幾乎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療傷條件。
居住環境,是以華麗優美奢侈著稱的永殷王宮。
醫療人員,是西雷和蕭家兩邊jīng挑細選的最高明的大夫。
藥品方面,為了他的身體,容恬有什麼是不捨得買的?蕭家寶庫天下聞名,裡面藏的各種百年一遇,千年一收的珍稀藥物,有什麼是不能花在少主身上的?
自從鳳鳴倒下,蕭家資源就充分發揮了用處,別的不說,光是調理元氣的人參就保證了供應,尋常富貴人家都難以覓到的上等雪上老參,像胡蘿蔔一樣不吝嗇地用,源源不斷灌到鳳鳴飽經風霜的小身板里。
確實為鳳鳴的身體康復立下不容忽視的功勞。
至於護理團隊,那更了不起了,以西雷王容恬為首,大侍女秋藍為輔,在這兩人照顧下,鳳鳴吃了睡,睡了吃,活得比chūn風愛撫下的小白豬還舒坦。
如此良好的條件下,鳳鳴的身體正以令人欣慰的速度不斷好轉。
而當他終於可以在chuáng上坐起來,眉飛色舞地向容恬和一gān忠心耿耿的下屬們講述自己跌宕起伏的經歷時……
「什麼?!鳴王你在離王寢宮裡向離王提出了決鬥?」
「什麼?!鳴王你咬了離王一口?」
「什麼?!鳴王你和離王鬥劍?」
「什麼?!什麼?!鳴王你刺中了離王?!!!」
整場講述中,「什麼」的驚叫此起彼伏,如果這個時代有眼鏡,一定已經乒桌球乓跌碎了一地。
若言的實力,大家就算沒有親自領教過,聽也聽說過,那叫一個深不可測,完全和西雷王算得上是一個檔次。
而鳴王(少主)的功夫,相比於蕭家殺手團從小訓練出來的jīng英們,那也是有目共睹的……普通。
實力如此懸殊,眼前這一位還敢宣戰,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撲上去,挑釁離王,這不但是悍勇,簡直……簡直就是神勇!
這是一件不可思議卻又激動人心的事。
夢中相遇,對qiáng者宣戰,百折不撓,誓不低頭。
秋藍沉浸在對鳴王的敬服和仰慕中,蕭家人沉浸在「我們少主總算有蕭家人的血xing」的欣慰激動中,連容虎都忍不住偷偷感慨,鳴王這次總算沒有在離王面前露怯,沒有丟大王和西雷的臉面。
捅離王?
捅得好啊!
唯獨容恬半天不發一言。
其他人很快察覺低氣壓詭異地籠罩頭頂,心裡一凜,收斂了臉上的表qíng。
「鳴王,奴婢出去瞧瞧煎藥。」秋藍屈膝行禮告退。
「屬下到時間檢查各處哨崗了。」容虎沉著告退。
昭夢庵帶著孔葉心,朝鳳鳴點點頭就無聲溜了。
曲邁琢磨著這是自家少主,可不能讓西雷王隨便欺負,自己還是留下來給少主壯膽吧,正要開口表忠心,卻看見鳳鳴對自己使眼色。
少主,你要我走的。
等一下挨了西雷王教訓,吃了虧,可不要怪我沒義氣丟下你。
曲邁搖搖頭,一瘸一拐到門外站崗去了。
大家都走了,鳳鳴當然也感覺到火山爆發前的寂靜,偷偷窺探容恬的臉色。
正巧容恬的目光也正朝他she來,裡面毫無疑問藏著慍怒。
鳳鳴在心底做個鬼臉,立即露出最有殺傷力的,無辜又可愛的表qíng,「容恬,你生氣了?」
「你說呢?」西雷王冷冷的反問。
鳳鳴縮縮脖子。
所有人走後,室內安靜得叫人不禁有一絲緊張。
不知多久,容恬才問,「你確定自己身上的心毒已經解了嗎?」
鳳鳴正等著狂風驟雨、雷霆之怒,或者至少打一頓屁股,沒先到只等到這麼一個問題,愕然後點頭說,「確定。當若言咬掉,啊不,是扯掉那個……那個東西之後,我真正的感覺到掙脫了一直束縛我的噩夢。」
容恬問,「你這個說法,有什麼憑據嗎?」
鳳鳴皺眉思索著道,「這種事能拿出什麼憑據,純粹就是一種感覺。例如我以前頭疼,現在我不頭疼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疼還是不疼。心毒是下在我身上的,我很清晰的感到那個心毒已經不再能影響我了。」
容恬頜首,「你說的有道理。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心毒已解,那麼我們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真正鬆了一口氣的,其實是鳳鳴。
他開始還一副老實乖巧的模樣,現在見容恬態度不錯,心上懸著的一塊石頭下了地,旁邊又沒有電燈泡一樣的下屬和侍女,自然想和容恬親昵。
任xing地伸手去拽容恬的腰帶,把他拉得和自己更靠近一點,笑嘻嘻問,「從我這身傷痕可以推斷出,陽魂相遇,夢中受到的傷害也會體現在現實身體中。我既然傷得又斷骨又吐血的,那若言傷勢又會有多重?不,我猜他可能已經死了。因為我很肯定最後那一劍,絕對刺穿了他的心臟。」
「從你這身傷痕推斷?」容恬掃他一眼,「這身傷痕在你心目中,很榮耀,是嗎?」
淡而遠的眼神,讓鳳鳴微微心悸。
鳳鳴暗罵自己豬頭,明明氣氛好轉,還不怕死地往網裡撞,主動提什麼傷痕。
他撓了撓頭,討好的說,「不要生氣,我不是好好的醒過來了嗎?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若言是不是真的出事了?離國如果內部大亂,對你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
話未說完,抓著的袖角忽然從掌中抽開了,
「容恬?」
鳳鳴愕然看著容恬轉身,沉默地向房外走去。
容恬走後,鳳鳴反省了很久。
思前想後,容恬生氣的最大理由,就是自己虎頭虎腦地和劍術心計都比自己高上幾籌的若言來了一場決鬥——可能會導致自己死掉的決鬥。
容恬對自己的憐惜疼愛之心,鳳鳴非常清楚。
可是……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中了心毒,被困在若言的寢宮裡,總要面對困境嘛。」
「不反抗,難道等著那男人把我吃得骨頭都不剩嗎?」
「再說,任何人都有氣昏頭的時候,我當時也是氣昏了頭,腦子一懵就熱血上涌了。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一個屠殺了很多無辜xing命的屠夫,儈子手。」
「我要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報仇。」
「就算是死,能夠拉著若言一起死,也算賺到了。」
「不但賺到了,還幫容恬統一天下掃去了一個最大的障礙。」
「與其不死不活地被困在一個噩夢裡,我寧願和若言同歸於盡。」
「寧願拼上我這條小命。」
「綜上所述……我這樣做,其實也不算錯,對吧?尤其在結局是一個好結局的qíng況下……」
「如果鳴王你真的覺得自己這麼有道理,那又何必自己對著自己嘮叨這大半天,更不用為了大王的態度而惴惴不安。」秋藍幫他掖著錦被,嘟囔道,「其實,鳴王心裡很明白,大王生氣,有大王的道理。在大王眼裡,別的都可以原諒,但鳴王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這個大王絕不會輕易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