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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看慣了鳳鳴可愛睡態的容恬來說,蘇錦超的luǒ體一點也不算什麼。
可是對於綿涯……
那一瞬間,綿涯臉色jīng彩萬分。
綿涯難得地發了一下愣,才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也許甚至連綿涯自己,當時也沒想到更多,只是驚詫、愕然、好奇,下意識地打量,但容恬自問,看出了一點不可言傳的東西來。
以綿涯的本事和魅力,要收服區區一個蘇錦超,不在話下。
容恬對自己調教出來的jīng銳很有信心。
回憶起綿涯第一次見到蘇錦超睡容的那一幕,他不禁忽然想起自己。
自己第一次真正的凝視鳳鳴時,是什麼樣的表qíng呢?
如果天底下真有鳳鳴說的照相機那樣神奇的東西就好了,可以把那一刻拍下,好好看一看。
自己看自己從前的表qíng,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鳳鳴那小腦袋裡,永遠藏著取之不盡的不可思議。
「大王……」
容虎當然知道綿涯在計劃中的重要xing,他和綿涯分屬同僚,合作多年,尤其是這一年來局勢不佳,危難之中兄弟qíng誼卻更見深厚。
此刻見大王沉默,不禁為綿涯懸心。
容虎下意識地幫綿涯說好話,「在外辦事,qíng況多有變化,綿涯應該只是遇到我們無法預料的qíng況,暫時和我們失去聯繫。也許再過一兩天,就會有消息回來。」
「是嗎?」容恬淡淡反問。
平靜的目光,卻有沉默而懾人的力量。
暫時把綿涯的問題放到一旁,容恬說,「今天鳳鳴又問起洛雲了。」
提起自己的失而復得的心肝寶貝,容恬臉上不經意多了一絲憐惜和不忍。
鳳鳴總算清醒過來,回到自己身邊,本來洛雲的失蹤,就一直就像一塊巨石壓在鳳鳴心上,現在,因為若言的bào行,鳳鳴心上的負擔又重了百分……
殘bào該死的若言!
「已經按照鳴王的吩咐,在各處張貼懸賞告示,也有人來報告領賞,但都是想趁機騙點錢財的無賴,每天都有幾個這樣的傢伙,被氣壞了的蕭家人打斷了腿丟到大街上。」容虎報告。
簡而言之,就是洛雲仍然失蹤。
而且失蹤得十分徹底。
其實,失蹤還是比較好聽的說法。
大家心裡都明白,洛雲是去追殺余làng而失蹤的,余làng卻在前一陣活著抵達了離國都城,這說明什麼?
……洛雲是不是已經喪生在余làng那狗賊的歹毒利箭下了?
當然,沒有人敢把這句話當著鳳鳴的面說出來。
錢財寶物對蕭家來說不算什麼,鳴王心存希望,堅持要懸賞,那就……懸賞吧。
「鳴王還好吧?」容虎小心翼翼地問。
「吃得很少,也不肯多說話。今天他唯一一次開口,就是問洛雲找回來沒有。」容恬說,「鳳鳴始終覺得,是因為他亂說話,才導致了若言對繁佳貴族和梅江邊上那些漁村起了殺意。他一直在自責,看見他這樣折磨自己,本王……」
他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蕭家那邊,對余làng有幾分把握?」
「他們已經開始著手布置。但這狗賊非常狡猾,每次出入王宮都改變路線,出門時間也不定,身邊隨從眾多。但羅總管說了,一旦找到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動手,為鳴王報仇。」
容恬只是默默聽著。
半晌,叫了一聲,「容虎。」
「屬下在。」
「鳳鳴最近不好過,你那邊不管什麼消息,記住,報喜不報憂。還有,假如找到證據,證實洛雲已經……」容恬聲音微微沉下,「壞消息,就不需要告訴他了。」
容虎向容恬稟報完畢,離開繼續處理要事的大王,從內室出來,穿過中庭,踏上碧綠雕花垂檐的九折迴廊,往鳳鳴的寢室走去。
鳳鳴的寢室,也是容恬的寢室。
一直以來,為了增加和鳳鳴相處的時間,容恬經常在chuáng邊處理公務,聽取手下來自各方面的報告。
沒想到當下最棘手的問題正是出在這裡。
上次容虎向容恬報告,離王毫無預兆地對繁佳貴族和梅江漁民下手,被旁邊的鳴王聽見,引發了駭然大波。
鳴王陷入深深的內疚痛苦中,而大王則認為問題的起因,是不應該在鳴王面前談及各國形勢,從而把鳴王捲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務中。
從那一天開始,所有公務移到另一間內室處理。寢室變成了鳴王養病休息的專用地。
問題是,這樣真的好嗎?
容虎覺得心裡有一點煩亂,站在廊下,對著不遠處兩叢剛剛綻放,散出層層疊疊的若紫若紅的花瓣的chūn來紫,站了片刻。
感到胸中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悶感稍稍緩解,才繼續邁步,走向寢室的方向。
其他事可以不對鳴王報告,但蕭家殺手團有信來,這件事還是要告訴鳴王,畢竟鳴王才是蕭家貨真價實的少主。
寢室是清輝殿守衛的重中之重,相連的院子裡巡邏隊來回穿梭,門口站著由容虎親自挑選出來的西雷侍衛,身如銅鑄,手不離劍柄,看起來很不好惹。
曲邁端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旁邊坐著,拿著一塊烏黑的石頭擦劍。
容虎不禁停了停,「你在這裡gān什麼?」
曲邁抬頭瞪起眼,不耐煩的說,「怎麼你和少主都這麼問?真是氣死人,我又不是吃白飯的,不能去離國殺混蛋,讓我看門總可以吧?有刺客敢來,我保准戳死他十來個。」
容虎說,「你腿上的傷還沒好。」
曲邁沒好氣地道,「一點小傷,不要總掛在嘴上行嗎?洛雲不在,我本來應該接替他的位置,在屋裡頭貼身保護少主,少主卻一定要我回chuáng躺著休息,還把我趕了出來。就算不能進屋,我也要在門口待著,這天底下,沒有躺chuáng上發傻的蕭家人。」
曲邁一肚子牢騷。
按照他的想法,洛雲是和他一起的時候失蹤的,自己腿上的傷是離國的混蛋刺傷的,把洛雲和自己的帳加一塊,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到離國去大殺四方。
可就是因為腿上這微不足道的傷,崔洋冉青他們這群沒良心的傢伙就把他給甩了。
不能去離國已經很鬱悶,想貼身護衛少主,還要被趕回去。
蕭家人總有蕭家人的驕傲和自尊,要曲邁乖乖躺到chuáng上混吃等死,那絕不能從命!
但少主畢竟是少主,他又不能完全罔顧少主的意思,曲邁想來想去,咬牙切齒地端了椅子過來,在寢室外當起了門神。
少主你看,坐著也是休息,我坐著看門總可以了吧。
兄弟們在離國殺人,我卻只能在門口磨劍。
哀怨地把充當磨刀石的黑石往寶劍鋒刃斜邊上用力刮蹭,讓劍鋒更加白亮,曲邁似乎一時還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只知道遵守命令,冷血殺人的蕭家殺手團一員,被他家少主潛移默化成敢愛敢恨,敢有獨立思想,還敢發牢騷的屬下了。
「你要找少主?」
「嗯。」
「先別進去,少主剛剛才睡下,別被你吵醒了。你老婆好不容易才哄他睡了。」
剛打開掀帘子的容虎只好把手收回來。
「有羅總管他們的消息嗎?」曲邁問。
「有。就是過來向鳴王報告這個的。」
曲邁也屬於蕭家內部人員,容恬布置對付若言的三步走計劃時,他也在場,容虎毫不隱瞞地把剛剛得到關於蕭家殺手團的qíng況都說了。
聽見那一長串被蕭家刺殺的離國官員名單,曲邁露出仿佛心愛的烤jī腿在自己眼前被人全部搶走的傷感眼神,扼腕道,「要是讓我去離國,這名單里我至少能分五個名額。」
容虎對他那被兄弟拋棄了,吃了大虧的表qíng,頗為無語。
蕭家人畢竟和西雷jīng銳不同。
蕭家殺手團以暗殺難度高,暗殺人數多為成功人生的指標。在以容虎為代表的西雷jīng銳心裡,人生最大的勝利,則是保護、輔助大王,做大王君臨天下,登上巔峰的一塊墊腳石。
為了這一點,容虎隨時準備,以任何方式付出自己的生命。
大王既要奪回西雷王位,又要面對其餘十國動dàng的局勢,肩上擔子一天比一天重,還要為鳴王懸心。
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讓鳴王成為大王的助力,而不是拖大王的後腿。
拖後腿這個新鮮詞,是鳴王教他的,非常形象,鳴王只說了一次,容虎就記住了。鳴王既然能創造出這樣形象的詞來,那麼,一定也應該能明白這裡面的道理吧。
帘子微微動了動,然後被人從裡面掀了開來。
秋藍一手抓著錦簾,一手輕輕捂在嘴邊,像是正想打個哈欠,懶懶地從門檻里跨出一隻腳,抬眼看見容虎,有些驚詫,忙把錦簾放下,走出來問,「你怎麼來了?」
容虎答了,問,「鳴王醒了沒有?」
秋藍說,「早醒了。他只是看我求得辛苦,才勉qiáng自己躺下,挨在枕上翻來覆去。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樣僵躺著多難受,所以又去求他,還是起來坐著吧。唉,真急死人了。這樣下去怎麼辦?如今他連我做的菜都不怎麼吃,昨天辛辛苦苦磨的豆腐,包了ròu餡香煎,他從前很愛吃的,每次能吃一大盤,現在吃了半塊就叫我端到一邊了。都怪那個離王若言,把鳴王害成這樣,大王什麼時候殺了他才好。」
說起若言,連秋藍這樣溫順的女孩子也咬牙切齒。
容虎安慰了嬌妻幾句,請她去給鳳鳴做點吃的來,自己在外面報告了一聲,走了進寢室。
進門就見到鳳鳴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衣,呆坐在一個陽光曬不到的角落裡,臉容憔悴不堪。
蒼白的臉依然俊逸漂亮,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失去了神采。
連累了數不清的人命,心理上的重擔,其實比身體上的創傷更難治癒。
聽見有人進來,鳳鳴良久才把頭稍轉了轉,擠出一絲苦笑,「是你。有什麼事?」
「蕭家有消息從離國傳來。」
容虎有條不紊地報告一番,把剛才向容恬念過的被殺官員名單,又向鳳鳴念了一遍。
鳳鳴聽著那些並不熟悉,卻已經被死亡氣味浸染的名字,沉默了一會,低聲問,「我們的人有傷亡嗎?」
容虎有片刻遲疑。
這樣大規模,高頻率的刺殺人家都城的官員,怎麼可能沒有傷亡?離國的護衛隊也不是光吃gān飯的。
可大王又吩咐過,只許報喜,不許報憂。
容虎想了想,較緩和地回答說,「大概傷亡了七八個,這是無法避免的損失。但對這麼多離國官員被成功刺殺而言,這個傷亡數字已經可以算是奇蹟了。蕭家殺手團,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