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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有緊急軍qíng,需向大王面稟。」余làng長睫上抬,目光she向若言。
眼神幽深難測。
若言心中一動,隨口命令,「余làng一人留下,其餘人都下去。」
眾人立即行禮告退。
等只剩兩人在殿,余làng才跨前一步,靠到若言身前,憂心忡忡地道:「大王猜的果然沒錯。敵人的行動並不僅僅是刺殺而已,探子剛剛傳回消息,東邊的土月族餘孽又開始活躍了。大王派去絞殺的速行軍慢了一步,趕到時,土月族的人已經製造了一起bào動,殺死當地的駐軍將軍,然後在他們族長帶領下躲進地下迷宮。」
若言雙眼驟瞇。
殺意滿盈。
又是容恬!
這個該死的西雷王,玩出的手段,果然不止這麼簡單的暗殺一招。
不過,容恬,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我若言也不是好惹的。
你能想到利用土月族,難道本王就沒有提防?
「土月族可能已經和容恬勾結,現在都城一片慌亂,這些叛徒必定不過放過這個機會。」余làng流露出一絲欽佩,說道:「幸虧大王有先見之明,讓速行軍在他們有更大動作之前抵達。現在,是否要元傲之將軍就地待命,監視土月族的動靜?」
「傳王令,要元傲之率領速行軍,撤回到飛松城。」
「撤回?」余làng露出不贊同的表qíng,勸諫道:「飛松城和土月城之間隔了足足有三日的馬程。土月當地駐軍已經死傷大半,實力不足,萬一土月族又出來作亂,再調速行軍從飛松城過去鎮壓,恐怕來不及呀。」
若言不疾不徐道:「撤回飛松城,是給元傲之的明令。另外,本王要你同時再給元傲之一封密信,命他回程經過落日山峽時,在峽內留下七成兵馬。」
余làng微微一怔,已經領悟過來,低聲問:「大王是要……誘而殺之?」
「這群骯髒的地鼠,欺軟怕硬,每次見到大軍,都躲到地下不出來,大軍一走,他們就探頭探腦。這次,本王要把這群鼠輩徹底從離國的土地上消失。」
唇角勾起一抹yīn森笑意。
若言無qíng的聲音在寢殿中響起。
「只要他們以為大軍離開,必定會出來行動。到那時候,落日山峽內的藏兵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入土月城,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再一次見識到自家大王的手段,余làng心裡非常寬慰。
雖然大王對鳴王的痴迷執著,曾經讓余làng對離國的未來感到不放心,但從對繁佳和昭北的清洗,到對里同刺殺事件雷厲風行的封鎖搜捕,再到這次針對土月族的誘殺計劃,都充分說明了大王一以貫之的鐵腕政策,並沒有絲毫動搖。
這也說明,余làng的決定是對的。
故意把收藏安神石粉末的地點透露讓妙光知道,再製造機會,讓妙光派人把安神石粉末偷走。
借妙光的手,破壞大王的「美夢」。
根據這幾天打聽到的大王睡眠和睡醒時的狀況,讓余làng確定,心毒帶給大王的影響已經消除,大王不再和鳴王在夢中相遇了。
可見,妙光在偷到安神石粉末後,已經成功把它放進了大王的枕頭裡。
所以,大王和鳴王的陽魂才會隔絕,彼此不再夢見。
雖然不知道妙光是怎麼做到的,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不會再整天想著睡覺去見自己的意中人了。
這對余làng這個一心一意,只為離國未來著想的臣子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余làng一直因為若言的嗜睡狀態而高高懸起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謝天謝地,安神石是有效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效果是永久的,還是暫時的。
缺乏詳細的典籍記載,連下毒的余làng對於解毒過程都只沒有十成認識,這也不能怪余làng,當初他下毒時,只唯恐鳳鳴不被毒死,何曾想過會有自己努力解毒的一天?
西雷鳴王,就是個邪門的災星!
腐蝕心志的「美夢」,已經停止了。
只盼大王能儘快清醒過來,放棄對鳴王的妄想,把心思都放在國務上。
這樣,離國的進一步qiáng大,指日可待。
「大王此計絕妙,微臣敬服。」余làng微微躬身,柔聲道:「微臣這就去給元傲之發密信,讓他按大王的計策行事。」
說完,正要退下,卻聽見身後傳來低沉的命令。
「余làng,」若言道:「你回來。」
余làng迴轉過來,溫馴地俯首,等待若言發話。
「已經很多天了,博間那邊,還沒有傳來鳴王的消息嗎?」
余làng垂下目光。
迅速地思考了一下,他決定還是說實話。
「稟大王,博間密探的消息已經送到,鳴王的車隊離開佳陽,於五月初一到達蓬野,博間王族盛qíng招待,還讓鳴王住進了博間王宮。」
「這麼說,他活著。」
「是,而且已經不再昏迷,甦醒過來了。」余làng語氣平靜,將不滿掩飾得不露一絲痕跡。
若言的目光忽地燃起,如兩團烈火熾熱灼人。
轉瞬又恢復了冰雪般的冷靜。
最後,默然無聲,吐出一口長氣。
心裡的感覺,竟然是……總算不那麼擔心了?
大概真的是,擔心吧。
無緣無故的,就忽然失去了鳳鳴在夢境中的聯繫,他確實很擔心,鳳鳴在夢中魂飛魄散了。
現在,至少確定鳳鳴還活著。
最無法接受的一重擔憂,暫且免去。
「他身上的心毒,解去了?」
「這個,微臣不清楚。」余làng聰明地避開。
「你說過,天底下唯一可以解去心毒的,只有安神石。而安神石,已經不見了。」
若言別有深意地打量余làng。
余làng垂手低頭,任憑他犀利的視線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毫不心虛地回答:「安神石可以解心毒,那是微臣的師傅說的,微臣對於心毒也是一知半解。至於是否還有其它東西可以解去心毒,最近微臣奉大王之命,一直在搜羅各種典籍,尋找答案。若有進展,微臣必定立即稟奏大王。」
稍停。
余làng又道:「大王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先下去,處理土月族一事。」
「去吧。」
若言看著余làng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走到案几旁坐下。
侍女奉上熱茶,若言端在手上,卻無心去喝,只閉上雙目,感受著茶杯往手指上傳來的熱意。
心毒據說是無藥可解的。
鳳鳴還活著。
但他召喚鳳鳴入夢的能力,卻已經消失了。
這說明了什麼?
若言很清楚,這種古老的簡直要用神跡來形容的巫毒,要徹底弄清楚,難於登天。
摸不到抓不住的美夢已經消失,再苦苦思索也是徒勞無功。
但要就此放棄,又談何容易?
不甘心。
他曾經那樣接近鳳鳴,他相信就算是容恬,也不曾有這樣的機會——生生接近鳳鳴的,真正的,靈魂。
彼此靈魂的接觸。
看他笑。
和他玩從未聽聞的遊戲。
在他渾身冷得發顫,痛得無法言語的時候,抱緊他。
若言不甘心。
很不甘心。
為什麼,他就這樣忽然地,失去了他最美好的夢?
原因在哪裡?
是在鳳鳴身上?還是,在自己身上?
世上一切事皆有因果,詭異的事發生,必有來歷。
如果要若言這qiáng大自負的離國大王,在失去自己心愛的事物時,頹然放棄,把此當作命運無故安排的不幸,那他更寧願相信自己所熟悉的另一個詞——yīn謀。
他在無所不用其極的王族鬥爭中長大。
這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存在著yīn謀,無時無刻不存在。
如果一個人,忽然失去了什麼,也就意味著,在看不見的暗處,往往有另一人得到了什麼。
離王失去了珍貴的美夢。
那麼,是否有人,從中得到了什麼呢?
若言的視線,緩緩掃過這座屬於自己的寢殿。
他對這座寢殿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很熟悉,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找不到任何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他收回了視線,忽然覺得一陣自愧。
一個夢。
為了一個再也尋不回的夢,他堂堂離王,居然胡思亂想,疑神疑鬼。
鳴王啊,你的魔力,也未免太大了。
無妨。
得不到的東西,只能激發本王更大的興趣,如果夢中無法召喚你,本王就再努力一點,在現實中把你擁入懷中。
杯中茶已冷。
若言將茶杯放在案上,站起來,走到chuáng邊坐下。
低頭凝視著空dàngdàng的chuáng。
不久前,他還幾度在夢中,這樣坐於chuáng邊,眼眸深處倒映出的,是他最想擁有的那個人。
鳳鳴,就躺在這chuáng上,躺在他眼底。
瘦削俊美,透著痛苦的小臉,偶爾微微不安地轉一下脖子。
左臉頰就貼在這一方,繡著金絲寫意竹紋的枕上。
若言不甘地嘆一聲,把chuáng上的枕頭拿起來,放在膝上。
撫摸著,那屬於自己的,曾經被鳳鳴睡過的枕頭。
指腹留戀摩挲,彷佛想從這金線所繡的紋理觸感中,找回那人柔軟獨特的氣息。
為什麼,你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夢裡了?
你現在,又挨著誰的枕頭,睡在誰的夢裡呢?
「大王,卓然將軍派人從繁佳送來書信一封。」
侍衛進來稟報,跪下雙手呈上密信。
若言把膝上的枕頭放回chuáng上,已把眼中的眷戀不舍完全掩去,恢復冷靜自持。
伸手過去。
正要從侍衛手裡取過密信,驟然渾身一震。
不對!
不對!
那枕頭的重量不對!
雖然重量的變化不大,但還是瞞不過他這雙jīng於調製毒藥,對配藥分量具有天生敏銳感知的手。
不理會士兵仍在等著自己接過密信,若言猛然轉身,把剛剛放下的枕頭抓起,大步走到光線充足的案几旁。
取匕首割開緞面,枕頭內里曝露出來,藏在軟絮中的點點粉末,灑落在案几上。
若言取出銀針,試過無毒,伸手在案上迅速一抿。
粉末黏附於指尖,放在眼底一看,不知道究竟是何物研磨而成,但可以肯定,絕不是枕頭中原有之物。
若言眼中she出駭人jīng光。
九重宮禁,守衛最森嚴的寢宮,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在他若言的睡枕上動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