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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一斂。
頓時,又還原到指點大勢、從容自若的高人風範。
要換了尋常一個路人,看到他這樣變來變去,八成會被整到神經錯亂。
幸虧,綿涯被容恬一手調教出來,這點心理承受力還是有的,一聽有任務,jīng神抖擻道:“丞相儘管吩咐。”
“驚隼島一戰後,各國權貴都會收到消息,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你要加派人手趕赴各國,查探最新消息,儘快傳給大王。”
“明白。”
“東凡那邊也要派人過去,我有一封書信,請替我帶給負責訓練東凡境內軍隊的冬羽。”
“是。”
烈中流胸有成竹地道:“鳴王打敗同國大軍,總要離開驚隼島的,同國是剛剛jiāo戰的敵手,西雷又在容瞳掌握中,單林太遠,不必考慮,我猜鳴王一定會選擇在博間登陸。派人立即前往博間,打探鳴王的落腳點,並且和鳴王取得聯繫。”
“好。”
“記得幫我帶話給鳴王,我要在同澤逗留一段日子,觀察同國權貴們的動態。要是武謙帶敗兵歸來後,受到同國其他王族的迫害,我會伺機而動,在最適當的時候cha手。”
綿涯點頭,“明白了,我會親自去一趟博間。”
“不,”烈中流搖頭道:“這種小事派個手下就好。對於你,我另有要務安排。”
綿涯自從見識過烈中流從慶安處下功夫,輕而易舉拖延三桅船趕往驚隼島的日程的手段後,對他的決策力再沒有任何疑問,毫不猶豫地應道:“一切全聽丞相的。對了,不知道丞相有什麼要務需要我去做?”
烈中流思忖一下,低聲道:“我們另找地方詳談。”
綿涯瞄瞄在角落裡被綁住手腳的蘇錦超,心領神會,默默跟著烈中流出去。
進了一間僻靜無人的小房,烈中流指著一張椅子要綿涯坐下,轉身親自把房門關上。
綿涯見他如此鄭重其事,知道他有要緊事商量,耐心地看著烈中流把窗戶也緊掩起來。
兩人面對面,正襟危坐。
綿涯才道:“這宅子內外,我都派了人監視看守,不致於有泄密的事發生。丞相有什麼話,可以放心地說。”
“嗯。”烈中流點頭,“驚隼島戰果出來後,我們要辦的事qíng很多,既然你我是自己人,沒有必要兜圈子,我就直接問了。”
頓一下,直視著綿涯的眼睛,凝重地問:“你,和蘇錦超jiāo媾過了嗎?”
綿涯一愕。
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你……丞相你……你剛才問什麼?”
“你和蘇錦超jiāo媾過了嗎?”
看著烈中流平靜地重複著同樣的問題,綿涯胸口湧上一股很想吐血的衝動。
“當然沒有!”
“你是在臉紅嗎?”
“當然沒有!”
“是沒有和蘇錦超jiāo媾,還是沒有臉紅?”
“兩樣都沒有!”
如果面前的不是大王親封的丞相,他真要揍人了!綿涯揉揉自己的臉,上面燒熱的,不過絕對不可能是臉紅,應該是憤怒。
老天爺啊!
自己遲早會被可怕的丞相玩瘋掉。
“別生氣嘛。”烈中流看出綿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唇揚起一個誇張的弧度,露出不知道該稱為友好還是無賴的笑容。
“丞相你真是……請丞相不要再隨便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只是關心一下自己人。”
“這叫什麼關心?”
烈中流安撫道:“綿侍衛,你先別急。我是因為看著你們兩人之間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妄自猜度了一下。再說了,就算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倒覺得,這其實也是個挺不錯的主意。”
綿涯震驚地看了烈中流一眼。
什麼?和蘇錦超jiāo媾?
什麼爛主意!
雖然那傢伙也算細皮嫩ròu,看起來和摸起來感覺都一流,但卻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自己怎麼可能和他……
驀然,綿涯身子一震。
剛才腦子裡面泛起的那個畫面,是沒穿衣服的蘇錦超嗎?
是……那一隻,被自己從帳篷里偷出來,睡得香香甜甜,光著沒有一分瑕疵,比女人還滑嫩的壞脾氣小狗?
毫無防備的睡姿,還有,脫光了衣服,在小湖裡一個勁失哆嗦的背影,還有被蛇咬到的白白圓圓的屁股……
救命啊!
越不要去想,腦子裡浮現的“下流”畫面就越多。
有什麼痒痒的東西鑽進腳心、爬到大腿、爬上腰背,甚至脖子。
綿涯忍不住用力撓了撓脖子一把,“丞相,要是沒有什麼別的事,屬下先出去做事了。”霍然站起來。
“慢著,”烈中流一把拉著他,按著他重新坐下,正色道:“綿侍衛,成大事者,不能計較小節,剛才我說的並不是玩笑話。你仔細想想,大王這次為了援救鳴王,貿然離開西琴,後果其實非常嚴重。要以最小的損失奪回西雷,我們就要再創造一次同樣絕妙的機會,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
綿涯皺眉道:“蘇錦超不過是個只會亂叫喚的小笨蛋,能幫我們什麼?”
烈中流露出不同意的表qíng,“你太小看蘇錦超的影響力,他雖然什麼也不懂,卻是容瞳在西雷建立自己班底的一顆大棋,而且,他的父親兄弟即使沒什麼本事,也在西雷朝廷里占著重要的地位。這樣一個對鳴王一方絕對反感的關鍵人物,如果連他最終也投向我們,將會極大撼動容瞳掌握下的西雷朝局。”
他看了綿涯一眼,唇角浮出一個頗為玩味的微笑。
“大王辛辛苦苦冒險把他生擒,又吩咐你親自押送,難道就僅僅是為了讓鳴王打他的屁股嗎?要真如此,你實在是小看了你家大王。”
綿涯聽到這裡,已經知道烈中流不是在開玩笑。
他臉色忽紅忽白,思忖良久,仍然眉頭緊鎖,沉聲道:“丞相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烈中流直截了當地道:“你要做的,就是讓蘇錦超這個紈絝子弟,被你這個有正義感的傑出男人感化,改邪歸正,認同真正的西雷王,認同西雷鳴王。當然,最重要的是認同西雷王下達的均恩令。”
綿涯苦笑道:“這個,聽起來實在不太可能。”
烈中流哂道:“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我第一次發現蘇錦超瞧你的眼神有異時,也覺得實在不可能,因為他是一個絕對蔑視平民的貴公子,而你則是絕對的平民出身。但是觀察過後,發現這種不可能竟然是有可能的。所以在那一瞬間,我腦子裡冒出了讓蘇錦超投向我們的想法,而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過綿涯你。”
綿涯想了想,還是搖頭,“丞相有所不知,我和蘇錦超已經是死對頭,因為我把他丟在山dòng里餓了幾天,現在他見到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我。你說的那個什麼有異的眼神,估計是他恨意太深的緣故。唉,要我去讓蘇錦超歸順,只能得到反效果。”
“我的看法不會錯的,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烈中流鼓勵他道:“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會儘量幫助你,起輔助推動的作用。”
“怎麼個輔助推動法?”
“嗯,”烈中流思索片刻,商量著問:“你覺得……把你和蘇錦超兩個痛揍一頓,剝光衣服,關進一間沒有任何燈光的小黑房裡,這個辦法怎麼樣?”
說罷,認真地看著綿涯,露出答覆的表qíng。
綿涯同樣也看著烈中流。
那股很想吐血的衝動,又出現了……
聽見門外鐵鎖被打開的聲音,烈兒從chuáng上翻坐下來,故意露出冷淡的表qíng,看著每日都會出現的那個人走進來。
這世上,似乎沒什麼事qíng可以影響余làng。
他的笑容永遠溫柔而不動聲色,他的步伐永遠輕靈而不浮躁。
看著余làng走近,烈兒的神經就不由自主地越繃越緊。
這不僅僅是恐懼,或者憎恨,那些感覺過於單調,根本無法用在余làng這樣複雜的人身上。
每次和余làng面對面,最qiáng烈的感覺是揉成一團亂麻似的痛楚,這種痛楚不是撕裂的,反而像是喝著一碗摻了斷腸藥的蜂蜜,無奈的辛酸、悲痛……和回憶中朦朦朧朧、令人斷腸的甜。
他不知道,余làng到底是想重新搶回他,像搶回一個曾經親手丟棄的玩具,還是想再一次折磨他。
為什麼,余làng,為什麼你還不放手。
“今日覺得好點了嗎?”余làng走到chuáng邊,並肩坐在烈兒身旁,低聲問。
烈兒冷眼相視。
他只能冷眼相視。
這麼長的時間,他找不到可以對付余làng的方法,永遠銬在手上的鎖鏈和無一日中斷的毒藥,使武力的反抗根本無從談起。
而再尖酸刻薄的話,也無法讓余làng動怒而犯錯。
“烈兒?你又不肯和說話了嗎?”
悅耳的低沉聲音傳入耳膜,讓烈兒想起了不久前沉默對抗的後果,他促使余làng調轉矛頭,害死他潛伏在永殷太子府中的好兄弟小柳。
想起這個,烈兒既傷痛又懊悔。
前事歷歷在目,唯一的教訓,是在沒有足夠把握前,絕不能再魯莽行事。
他緩緩抬起頭,用仿佛要刺破余làng的目光,深深盯了余làng一眼,冷淡地開口,“三餐不缺,又不chuī風淋雨。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余làng仿佛全沒有聽見裡面的譏諷,展顏一笑,“那就好。只是這幾天風有點大,船在江上難免顛簸,我怕你會難受。”
烈兒臉上帶出一絲冷笑。
“來,我幫你梳發。”余làng從懷裡取出玉梳。
烈兒目光觸及那玉梳,驀地身軀劇震。
他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余làng,仿佛想說什麼,但最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地別過臉去。
余làng靠近,坐在他背後。
拿著那把小玉梳,從頭頂順著柔軟的長髮,用手攏起一縷,溫柔地梳下來。
余làng輕贊道:“你的頭髮真美,就像,染了香墨的飛天瀑。”
飛天瀑,是離國一處極有名的瀑布,美若仙境。
烏黑的長髮垂到肩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撩了數根,放在掌心細看,忽道:“你聽過嗎?頭髮柔軟的人,心腸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