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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兒,是我親手把你送給永逸的,那個時候我把你傷得好重,我怕你會就這麼死掉。可是,你說的對,有的事qíng,也許我們有氣魄做第一次,但沒有氣魄做第二次。我本來可以將香魂斷的配方給你,放你離開,讓你和你的永逸快快樂樂地一起活下去。可惜,余làng不是這樣的人,余làng只是一個無qíng、殘忍、自私的男人。你不肯跟我走,我只能讓我心裡的芙蕖死去。”俊美儒雅的臉上,掠過一絲絕望的痛楚。
余làng抬頭仰天,長長抽了一口氣,qíng緒稍微穩定一點,才朗聲下令,“把今天的藥湯端過來。”
不一會,暗處走出一個漢子,手上捧著一個小碗。
綠幽幽的藥湯散發著詭異的香味,熱氣裊裊。
余làng一字一頓地道:“看在你我相只一場的分上,我答應你最後的要求。喝了這碗藥湯,你還可以有十二個時辰,明日此時,再沒有藥湯可喝,你身上的香魂斷就會發作。”
烈兒看著送到面前的藥湯,雙手穩穩地捧起來,正要一口氣喝下,余làng忽然一伸手,攔住他,沉聲問:“你就不再考慮一下?你真的寧願只和他相聚一日,也不願和我共度一世?”
烈兒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個極清淡的笑容,毫不猶豫地捧起湯碗,抵在嘴邊。
余làng瞧著他將湯藥盡數飲入腹中,目光由柔轉冷,低聲道:“我已經做了所有能夠挽回的努力,你卻還是挑了這條絕路。”
掏出懷中玉簫,猛地往桌上一敲。
一向被視為寶貝,多年來攜帶在身邊的玉簫斷成幾截,啪地掉在甲板上。
“芙蕖已死。從今以後,余làng再也不會為任何人chuī奏玉簫。”余làng把手中半截玉簫隨手一丟,痛苦地掩住額頭,朝後擺手,“你走吧。”
鵲伏早在等候,此時從桅杆後轉出來,將烈兒請到準備好的小扁舟上。
烈兒飲酒、對答、聽簫、飲藥,早已身傷心傷。
獨自下了扁舟,舟隨江水緩緩而去。
視野中,一直囚禁著自己,一直極想逃離的大商船,離自己越來越遠,連同船頭余làng的背景,也漸漸只成一個模糊的輪廓,他卻似乎還陷在這場憂傷的離別迷夢之中,不能自拔。
誰能想到。
當日永殷王宮前美麗的邂逅,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烈兒帶著說不出的傷感,長長地嘆息一聲,勉qiáng振作起jīng神,拿起扁舟上的竹篙撐劃。
靠岸後,他跳下小舟。
轉身來系纜繩的時候,一點艷紅妖異的火星忽在眼內一閃,瞬間幻化成滿天紅光。
江心中的大商船,已經變成一條火船。
船上一定放了助燃物,才能在片刻間燒到不可救藥的程度。
“起火啦!”
“有船起火啦!”
江面上其他船隻上的人看見火光,紛紛敲鑼呼救。
大商船上毫無動靜。
烈兒知道,余làng已經帶著手下們另行乘船離開了。
這人果然做事狠絕,不留一絲破綻。
烈兒凝望著江心,熊熊火焰中,卻似乎在一瞬間,瞥見那人淒涼地chuī奏最後一曲玉簫後,轉過身來,藏在眼眸深處的淚光。
別了,余làng。
芙蕖已死,你我永不會再有相見之日。
烈兒擦gān臉上的濕漉,不知那是江水還是眼淚,把礙事的寬大衣袖扯下一截,衣裳長長的垂擺也扯掉一截,轉身上路。
岸邊儘是比人還高的蘆葦,他一邊用手拂開,一邊走,偶爾腳踏在江邊積水的小窪中,踩得一鞋的泥濘。
走到偌大一片蘆葦叢的盡頭,才探出身子,忽然聽見前方有人喝問:“什麼人?出來!”
馬蹄聲響起。
高頭大馬上舉著火把的騎兵衝過來,把衣裳撕得奇奇怪怪,鞋襪被泥濘髒得一塌糊塗的烈兒團團圍住。
看來余làng說的博間王加qiáng巡查是真的,大商船的忽然起火,立即把官兵惹來了。
“你是什麼人?gān什麼?”
“藏在蘆葦里gān什麼?”
驟然從黑漆漆的的蘆葦叢里鑽出來,紅紅的火把照的眼睛一片模糊,烈兒舉起一手掩住眼睛,答道:“我只是順道經過,迷了路……”
一語未了,一個狂喜的聲音驟響起來,“天啊!是烈兒!”
烈兒驚訝地抬頭,眼前一黑,已經有一人從馬上跳下來,用力把他摟在懷裡,“烈兒!烈兒!我是永逸!”
烈兒渾身一震,“永逸!真的是你嗎?”
激動地伸手去摸永逸的臉,卻刺得手一縮。
“你怎麼這麼多鬍子?你怎麼……怎麼這麼瘦?”
“我找到你了,我知道你了……哦,烈兒……”永逸抱住烈兒,緊緊地不放手。像抱著一個會不翼而飛的寶貝,唯恐一鬆手,烈兒又倏忽一下不見了。
熱淚,涌眶而下。
蒼天啊,你終於,把他還給我了。
第六章
永殷境內。
深夜時分,一輛被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從遠處出現,一路碾著青石路上的小碎石,在寂寂墨色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最後,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門外。
門外宮燈高掛,站著兩排全身武裝的佩劍侍衛,一看就知道裡面住著身份高貴的王族。
大門上方,掛著非常氣派的門匾,上書——太子府。
“什麼人?”看著馬車在門口停下,立即有兩個看守大門的侍衛走下來查問。
“是我。”一人掀開帘子,從馬車上下來。
那侍衛提著燈籠一看,放鬆下來,露出笑容,“原來是永健公子,怎麼這麼晚過來?好幾天沒見你了。”
永健神秘地笑笑,從袖子裡掏出一串錢,塞到侍衛手裡,“這幾天我出外為太子殿下辦點事qíng了,太子殿下在嗎?”
“這個時候?”侍衛回頭看看身後的大門,兩扇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關著,擋住視線。
只有身旁一個小側門開了一條fèng。
一丈多的高牆內,隱約有樂聲飄出,隔得太遠,傳到這裡,只有斷斷續續幾點殘調。
“殿下在府里,大概正在聽新到手的美人唱曲吧?永健公子這個時候要見殿下嗎?恐怕殿下不會高興在這個時候被打擾。”為了對得起手上新得的那一串錢,侍衛還是很為永健考慮的。
永健連忙道:“這個不怕,我離開時,殿下再三吩咐,事qíng一辦好立即向他稟報。麻煩你幫我跑一趟,見到太子殿下,就說我好不容易把人請過來了,就在門外等著。放心,這是國家大事,殿下這麼英明的人,絕不會怪我打擾。”
侍衛見他這樣說,也不好拒絕,便道:“好,我進去稟報,請永健公子在這裡等一會。”
轉身進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才從側門裡出來,笑著對永健道:“殿下聽見了很高興,說立即把永健公子和公子的師父都請進去。呵,我還不知道原來公子還拜過名師的。”
永健得意地一笑,回過身走到馬車旁,恭恭敬敬道:“師父,太子殿下召見我們,請師父下車。”
親自伸手把帘子掀起來。
馬車裡人影一閃,láng裔俊美得近乎妖邪的臉探出來。
他走下馬車,回頭朝著馬車裡面,用xing感又好聽的聲音道;“說了你多少次,基本功要用心練,尤其是下盤要練穩。你偏偏不肯聽,現在可好,路上稍微辛苦一點就嚷嚷受不了。快出來,別讓太子殿下久等了。”
隔了片刻。車廂里探出一個年輕男子來。
兩頰消瘦,眼神深邃,臉上帶著三分jīnggān,卻又摻著一絲令人難明的憂色,卻而顯得另有一種讓人想深究的魅力。
正是一身勁裝打扮的長懷。
三人走到大門的台階下,侍衛疑惑地打量這兩個年紀和永健差不多的男人,“永健公子,這……”
“這就是我師父。”永健連忙介紹láng裔,“我師父雖然年輕,但本事極大,太子殿下也聽說過的。”
“那另一位?”
“哦,這是我師父新收的小師弟,叫長懷。我師父收徒弟喜歡挑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比較好jiāo流。”
“原來如此。”侍衛露出明白的表qíng,忽然想起自己的職責,轉過身,朝後面的同僚一握手,揚聲道:“太子殿下召見貴客,打開半扇大門。”回過頭來,對他們禮貌的一點頭,“三位,請隨我來。”
láng裔讓侍從在前面帶路,三人並肩往裡面走,左邊是永健,右邊是長懷。
一路穿廊度橋,偶爾見到來回巡邏的持劍侍衛。
太子府極大極奢侈,花園中處處假山流水,曲廊下掛著各色華燈,開得正盛的各色名貴,驕花在月色和燈下爭奇鬥豔。
芳香撲鼻,又有嬌聲軟曲隨著花香慢慢飄來。
láng裔一偏頭,猛一瞅見身旁的長懷身穿勁裝,神色戒備,一副捨命救兄弟的英雄膽色,頓時骨頭都有些蘇了,看了一眼前面帶路的侍從,一伸手把長懷扯到懷裡,狠狠的親了一口,用極快的速度低聲道:“我們現在可是在太子府邸,你不能老擺出這副誘惑人的樣子,不然壞了大事那就糟了,懂不懂?還有,乖徒弟,記得你答應過你什麼都聽師傅的。”
長懷氣得差點想賞他一拳,想著小柳命在旦夕,只好苦苦忍住,咬牙道:“你先把答應我的事qíng做好再說。還不趕快鬆手?”
láng裔無聲的笑笑,鬆開長懷,擺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模樣繼續往前走。
永健也當什麼也沒有看到的繼續往前進。
長懷別無選擇,只能和“師傅”和“師兄”一起走。
無論如何,現在重要的是救出小柳。
因為聽永健的形容,受到拷問的小柳撐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永殷太子把小柳關在哪裡?
不知道小柳受了什麼折磨?
希望他可以堅持住。
長懷一邊擔心小柳的qíng況,一邊抬頭看著前方那座燈火輝煌的水上八角亭在視線中漸漸變大。
huáng鶯兒般動人的歌聲正從裡面傳出來。
看來,他很快就要見到把小柳囚禁起來的永殷太子了。
小柳,一定要撐住。
你的好兄弟,長懷已經來了!
佳陽,博間境內一座近海的小城。
這原本是一座日子平靜得近乎無聊的小城。
不過有一日,平靜得日子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