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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是竹筒、酒壺、水盞、木盒……」冉虎cha話進來,背書似地數了長長一串名字,指著地上琳琅滿目的容器,搖頭笑道:「要不是今天的事,我真猜不出冷靜的尚侍衛也有這麼熱qíng高漲的一面。光是尋找合適的容器就夠瞧了,少主你知讀嗎,他幾乎把全島能找到的裝火藥的器皿都輪番試過一次。最後,總算找到最為合用的,就是……」
「陶土罐。」鳳鳴順口接上。
關於這個,剛才已經知道答案了。
有沒有搞錯……
炸彈外殼應該是金屬的吧
為什麼是土不拉嘰的陶土罐
尚再思似乎看出鳳鳴的想法,斯斯文文地解釋著說:「我們發現,相同的火藥,放入不同的容器里,爆炸程度大不相同。容器質地和容器大小對結果都各有很大影響。同時,要是用於實戰,還必須考慮當前能否找到大量材料,製作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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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完全就是在聽一堂科學試驗課,只有豎起耳朵,頻頻點頭的份。
「例如,竹子不夠堅硬,炸開來力度不夠,銀盒炸開時響聲震耳,但能裝入的火藥有限,爆開的範圍不大,要用以攻敵,沒有實際殺傷力。還有木盒……」
尚再思有條不紊地列舉了試驗出的各種容器的不足之處,最後總結道:「這種陶土罐,本是用來盛水的,所以工匠在製造時著意使其紋理密實,造好後又曾放在桐油里浸泡過,以防使用時滲水。而且我們經過比較發現,這批罐子質地比一般陶土堅硬很多。形狀腹圓中空,足以裝入夠多的火藥,爆炸範圍頗大,足以傷敵。更妙是,同樣的陶土罐在地庫里放著一大批,暫時不用擔心數量不足所以屬下覺得,從質地、形狀、密封xing、容量、現存數目、實用xing各方面來說,它都是最合用的。再說……」
「好啦!尚老師傅。」冉虎熟絡地拍拍尚再思肩膀,「你再叨叨下去,少主都快睡著了。」
鳳鳴光聽這個陶土罐的由來,就已經聽到眼睛都直了,果然任何發明創造都是一段辛勤勞動史,光挑個罐子就這麼大工程。
一臉欽佩地由衷贊道:「我真服了你們你們兩個要是放到我的故鄉,一定能拿諾貝爾發明獎。」
此時,爆炸產生的煙霧已經散了大半,三人從掩身處走出來。
鳳鳴心qíng前所未有的好,大讚尚再思和冉虎能gān,眉飛色舞道:「有了這些陶土罐炸彈,同國大軍這次大難臨頭,莊濮這個整天追著我喊打喊殺的傢伙要大大吃驚了。」
鼓勵地拍拍尚再思的肩膀,「尚侍衛,督造炸彈的事就jiāo給你和冉虎,地庫裡面的硫硝石還有陶土罐都是你們的,再給你們撥部分熟練工匠,兩天時間能不能搞定 哈,快點造一批出來炸同國軍的屁股才行。」
尚再思一呆,不由和冉虎jiāo換了一下視線。
「呃,有困難 」鳳鳴奇怪地問。
尚再思認真想了想,「這個叫炸彈的東西,製作起來十分複雜,實話說,屬下現在也只是摸到一些門道。」
鳳鳴理解地點點頭,「當然當然,我用膝蓋想也知道很複雜,不然人人都能做出來了,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怎麼做……」
尚再思忽然低聲截斷他的話,「鳴王。」
「嗯 」
「其實,屬下本來並不贊成冉虎立即把鳴王請來,原因就是擔心鳴王把事qíng想得過於美好。」
鳳鳴眨巴眨巴眼睛。
他確實想得很美好啊。
怎麼能不美好,炸彈都制出來了。
「鳴王剛才說要屬下和冉虎,立即帶著工匠大量趕製炸彈,但鳴王知道,做一顆炸彈有多少必須注意的細節嗎 」
鳳鳴搖頭。
我要是知道,上次試驗的時候還用得著丟臉嗎
「經過反覆試驗,我們發現,三種原料只是最基本的,若要xing能更佳,還應在其中加入別的東西。例如剛才給鳴王演示的那一個,我們結合今天得到的經驗,嘗試著在裡面摻入了少許gān漆粉末,再用分量相等的桐油、小油、白臘,溶汁混合,將用不著的麻布或棉布剪成碎片,塗以厚漆……」
開頭鳳鳴還聽得明白,後來連著一堆什麼桐油白臘,又溶又塗,頓讓他有頭暈目眩之感,如墜雲裡霧裡,聽得稀里胡塗。
「如果罐內被完全塞滿乎似乎會無法燃爆,所以裡面必須保留一點空間。封閉罐蓋時,還要用石臘密封里外。另外,冉虎提出應在裡面摻入細鐵刺和霧粉,可以進一步增加爆炸時的威力,迷霧還能阻礙敵人視線。至於哪一種霧粉效果最佳,則需要把我們手頭有的霧粉找來,逐一試驗才能知道。」
鳳鳴已經完全呆住了。
我的老天,這傢伙真是天生的科學實踐狂。
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搗鼓出這麼多細節來的
鳳鳴徹徹底底,佩服到五體投地之餘,又一臉懵懂。
「呃,那個……尚侍衛啊,呵呵,」鳳鳴看著剛才侃侃發表了一番科學實踐理論的下屬小心翼翼地問:「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 」
「這東西只是一個雛形,還需經過更多嘗試改進,在找到我們認為最好的方法前,不能貿然製造。」尚再思頓了一頓,誠實的眼睛微笑著,「鳴王,屬下還需要一點深入研究的時間。」
「啊 」鳳鳴張大嘴巴。
還要研究
難道尚再思就是傳說中那種追求完美的偏執科學家人格
可是我的老娘啊,不是他鳳鳴不支持科學事業,現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時候啊。
等同國船隊打過來,就算研究出核彈都晚了。
「深入研究的事可以放到以後吧 剛剛那個炸彈效果很好啊,我很滿意了!又不是考試,一定要拿一百分,現在兵凶戰危,分秒必爭,尚侍衛,其實爆成那個陶土罐樣子就可以了,真的!」鳳鳴用力點頭加燦爛笑容,表達自己滿意的程度。
尚再思卻轉過視線,有些無奈地淡淡掃了鳳鳴身旁的冉虎一眼,現在還在怪他不該在事qíng尚未完成前就把鳳鳴拉了過來炫耀成績。
冉虎無辜的聳肩,「我也是希望讓少主早知道早高興嘛。」嘆了一口氣,對鳳鳴露出小孩子犯錯似地表qíng,開口說:「少主。」 .
「怎麼了 」
「剛才那個炸彈……」
「很好啊,爆得很jīng彩。」
冉虎有些心虛地笑笑,「嘿,那是少主福氣夠大,一試就響。同樣的陶土罐我們一共做了十個,只成功爆了三個……」
鳳鳴滿臉興奮,頓時凝結成一副呆相。 -
「三個 」
「呵呵,三個……包括少主你看見的那個在內。」
這個成功率,還真是……不敢恭維。
怪不得還要進一步深入研究呢。
早說了沒有任何科學進步是輕而易舉而來的!
正當鳳鳴和尚再思等為迎戰的新式武器「炸彈」絞盡腦汁時,洛寧卻在驚隼島另一端寂靜的角落,獨自品嘗心中無法言喻的悲痛。
纖纖逝去了……
從甦醒的洛雲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巨大的震驚後,隨之而來的是錐心的悲痛,和一種說也說不清的茫然。
一切就像一場延續了二十多年,瀰漫著悲傷濃霧的夢。
從唯一的妹妹纖纖愛上年輕英俊、孤傲無qíng的蕭縱開始,他就踏錯了第一步,不但沒有勸阻妹妹對蕭縱的痴心妄想,反而不斷給予纖纖各種支持,參與yīn謀之中,妄圖讓纖纖心碎的美夢苟且殘存,直到纖纖為之失去xing命。
現在回想,要從蕭縱心中把搖曳除去,讓蕭縱愛上纖纖,娶纖纖入門,立洛云為蕭家少主,是何其不可能又不值得的事
至少不值得讓纖纖為此而死,更不值得把他親自撫養成人的洛雲也牽連進來。
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當纖纖離去,他終於從失敗的人生中夢醒過來,所有的卻已不可補救。
洛寧視線遠遠落在泛著波瀾的海面,卻挫敗得無法凝起任何焦點。
同國一夜發生的事qíng,就如蒼天設陷般鬼使神差。
纖纖和慶彰定下殺死秋月的約定,洛寧親自密告同安院事變,通知慶彰動手。於是,慶彰殺死秋月,而正因為秋月的死,洛雲才不顧一切地刺殺慶彰──而最後為救愛子挺身而出,被同國人殺死的,是纖纖。
如果他不支持纖纖謀害鳳鳴的計劃,不會有如此結局。
如果他那晚不去面見慶彰,不促使慶彰行動,也不會有如此結局。
如果纖纖聽從他的勸告,立即離開同澤也不會慘死。
如果他對秋月稍有憐憫之心,保住秋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恨的是,他竟還愚蠢的以為計劃成功,可以安然脫身,為了確定置鳳鳴於死地,把唯一可以扭轉局勢的鴻羽殺死。 -
現在蕭家上下被圍困的險境,甚至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
想到自己連日來一而再再而三的錯誤抉擇,洛寧生出一身冷汗。
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他做了太多錯事,蒼天不但懲罰他失去唯一的妹妹,還把他困在驚隼島上,要他親眼看著傷重未愈的洛雲被同國大軍屠殺
洛寧永遠也不會忘記,洛雲醒來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樣冰冷、陌生,帶著沉鬱的指責和悲憤,令他這個在生死前從不畏懼的大男人也覺得心驚。
這一刻,他已不再是那個被蕭家年輕一代敬重畏懼,眼中永遠閃爍犀利和警覺的蕭家殺手團總管。
只是一個做盡胡塗事,坐等承受所有後果的失敗者。
洛寧抬起頭,一陣悽厲狂笑,止聲時,眼角已儘是悔恨淚水。 -
顫著手舉起銀酒壺,仰頭把殘酒一飲而盡。
一股辛辣直衝咽喉,又從腹處滾熱翻騰往上。
不!即使洛雲一輩子不會原諒他,他仍可以為洛雲戰至最後一滴血。
他已經失去了最疼愛的妹妹,絕不能再失去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同國大軍隨時攻來,他至少還有自己一條xing命,和手裡這把飲血無數的劍,可以贖回一點罪孽。
匡當!
洛寧把飲空的酒壺狠狠砸在làng花拍打的懸崖下,迎著海風,閉上雙目默默祈禱。
蒼天在上,請凝聽蕭家洛寧的誓言。
從前種種,都是我的過錯,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彌補。
求禰祝福這場劫難的無辜者,求你保佑洛雲。
求禰保佑,我一生命運悲苦的妹妹纖纖,在人世間留下的唯一一點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