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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大王在,這女人絕討不了好。也罷,」容虎嘆了一聲,「屬下照鳴王的意思辦就好了。免去用刑,直接答應下來,讓那女人把解藥jiāo出來,倒也節省了一點時間。」
鳳鳴頓時笑開了,「我就知道容虎心腸好!」
伸開雙臂,打算給容虎一個熊抱。
對他的一舉一動早就有所認識的容虎趕緊攔著,無奈地央道:「說了多少次,請鳴王小心舉止。這要讓大王看見,屬下如何解釋?」
「這是友qíng嘛。」
兩人重新進房。
裳衣正在房中志下心不安地等著,聽見動靜,仰起頭來看著他們。「說說你的條件吧。」鳳鳴居高臨下,對裳衣道。
「你們放我離開同安院,並且許諾以後都不會追捕我。」裳衣一聽鳳鳴答應談條件,心裡頓生希望,這時候也用不著裝可憐了,把早就想好的條件直接說出來。
這條件完全在鳳鳴意料之中,聞言點頭,「沒問題。」
「還有,我這次被識破,再不能回王叔那裡,從此以後只能漂泊他方,鳴王須給我三百兩金子,讓我日後可以度日。」
三百兩金子,足以支付普通百姓一家人十年的用度。
可算是高額的經濟補償了。
如果換了別人,定會考慮一下。
偏偏鳳鳴不知走了什麼財運,從到這世界上的第一天開始就富貴臨身,雖然災禍不斷,卻從來沒有試過缺錢,現在還成了富可敵國的蕭家少主,三百兩金子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當即點頭道:「沒問題,三百就三百。對了,你在同安院裡面的首飾珠寶,也可以一併帶走。」
容虎見他對這種jian細也如此誠懇,幾乎又想踢他一腳,想到這是鳴王,只好忍住了。
裳衣卻有些驚訝,抬頭看看鳳鳴,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低聲道:「同安院中的首飾珠寶,都是慶離殿下所賜,若能讓裳衣帶走,對日後生活確是補益不少……多謝鳴王。」
從地上跪坐起來,朝鳳鳴輕輕行了一禮,考慮片刻,決定了似的開口道:「解藥藏在我那小院裡,中庭魚池旁的桂子花樹下,栽著一叢玉色糙,把泥挖開,裡面有個小檀木盒子。解藥就放在木盒中的香袋裡面。」
「這樣就成了?」鳳鳴奇道,「你直接告訴了我,不怕我拿到解藥後,不放你走嗎?」
對敵審訊,哪有這樣掏心掏肺的?
容虎幾乎想立即把鳳鳴拽出門,徹底來一場嚴格的審問程序教訓課程。竟然還主動提出這種對己方極為不利的假設……
一裳衣卻忍不住微微笑了,垂下睫毛想了想,方輕輕道:「若換了別人,我會要求先拿了金子,離開此處,確定自己平安後,才傳來消息,告知解藥埋在何處。但向我許下承諾的是鳴王,一切就沒有必要了。」
「哦……」
「先把解藥取來再說。」容虎唯恐鳳鳴還說點什麼出人意料的話出來,拉著鳳鳴出來。
兩人領著幾個侍衛直奔慶離和裳衣平日居住的小院,過了長廊,遇到一個西雷侍衛迎面過來,似乎正要找鳳鳴他們,停下稟道:「鳴王吩咐的事qíng,蕭家船隊那邊已經知道了。」
鳳鳴驚喜地問:「洛雲回來了?」
「沒有。」那侍衛道,「來的是一個蕭家高手,名叫曲邁,是洛雲要他過來傳口信的。洛雲已經去過蕭家船隊,向烈中石兩人傳達了鳴王的意思,現在則親自趕去福氣門接應秋月。他要曲邁先來稟報鳴王,說事qíng進行順利,等他送了秋月到船隊,就立即回同安院和鳴王會合。」
鳳鳴笑道:「洛雲雖然冷冰冰的,對秋月倒真的不錯,等時候到了,說不定我可以當他們的媒人呢。」心裡牽掛秋藍她們,隨口問起她們的qíng況。
那侍衛一時答不上來,有些窘迫地道:「鳴王恕罪,那人一到,屬下就趕來稟告鳴王了,尚未來得及問他各處詳qíng。不然屬下現在立即過去客廳,再仔細問一下?這都是屬下辦事不周到……」
鳳鳴和藹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完人?對了,你是不是叫冬履?有個弟弟在東凡?」
這侍衛一臉受寵若驚,忙道:「屬下確實叫冬履,想不到鳴王居然記得屬下名字。不過在東凡辦事的不是弟弟,而是我哥哥冬羽。」
「頭緒太多,看來要分頭行事。」容虎cha進來道,「不如這樣,冬履去取解藥,我和鳴王去客廳見見洛雲派來的人,問一下眾人撒離的qíng況。奇怪,撒離的事qíng是洛寧總管去辦的,他如此老道的人,怎會獨把秋月一人留在了福氣門?」
將裳衣所說的埋解藥地點向冬履複述一遍,和鳳鳴轉而向客廳走去。
走了片刻,已到客廳,鳳鳴剛要邁腳跨進門坎,一個人影急匆匆從裡面出來,幾乎一頭撞在鳳鳴身上。
容虎眼疾手快,在後面擰著鳳鳴衣領外後便扯,拉得鳳鳴連退數步,伸手就抽劍。
鏘鏘鏘鏘!
後面眾人都反shexing的拔劍出鞘,頓時寒光森然。
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師敏。
「鳴王!」師敏似乎正是奔出來要尋鳳鳴的,一站穩,抬頭見到鳳鳴,急叫道:「不好了!我家公主她…… 」
「公主怎麼了?」
師敏驚慌失措,「公主忽然腹痛難忍,疼得在榻上打滾。」
鳳鳴大吃一驚,「不會是寶寶有什麼事吧?這裡有沒有大夫?快點請來!」
「同安院中有王宮派駐的御醫,已經派人去請了。」師敏道,「不過這種時候,慶離殿下又神志胡塗,還是要鳴王主持大局才行。」
「哦,哦……」鳳鳴也著急起來,隨口答應著,趕緊進門看望長柳,邊邁著急步,邊安慰幾乎墜淚的師敏道:「你別擔心,萬事有我呢,我一定給你們主持大局……」
擦擦額上的冷汗,心裡又微微一愣,咦?她肚子裡面那個又不是我的,為什麼我要主持大局?
頃刻已經橫過小客廳,到達內室簾幔前。「啊!御醫……御醫怎麼還不到?」長柳公主的痛呼掙扎聲從簾內傳來,喘息著道:「師敏!師敏呢?啊啊!痛死我了!」
悽慘的叫聲,讓眾人心裡猛地一抽。
漆黑的山谷中,一俠風帶著花糙特有的異香,飄入窗戶大開的小廳中。
正襟危坐的蕭縱,霍然睜開神光炯炯的雙眼。年近四十,不但不顯出絲毫老態,反而更充滿吸引力的五官,覆著一層不易被察覺的疑色。
令人詫異,他竟莫名其妙地,有點心驚ròu跳的感覺。
這對浸yín劍術多年,早就心如止水的高手來說,簡直匪夷所思。
但他確實感覺到了,微妙的,雖然僅有一絲,若有若無,卻如空氣中飄dàng的血腥味般,足以被敏感的人立即察覺出來。
蕭縱把目光移向仍然緊閉的通往內室的木門。
搖曳和洛雲已在裡面待了一段時間。
不知洛雲是否能活下來?
自己的劍心,真的越來越容易被動搖了……蕭縱低沉地嘆息。
自從搖曳和采鏘出現後,他就好像一座被找到缺口的城池,雖然苦苦堅守,想繼續像從前一樣,不理會làng費時間的俗事,讓那些人自生自滅,卻不得不一步步從追求劍道極致的陡途上中途無功而返。
若非搖曳qiáng硬執拗地緊追不捨,最終bī迫自己承認對這女人的深愛,還把其餘的苦心轉而傾注到最有潛質的采鏘身上,蕭縱心裡明白,自己絕不會在夜裡看見洛芋芋發出信號,就忍不住現身相見。
若沒有現身相見,也許就不會關注洛芋芋後來的行蹤。
若非如此,也許洛雲已經死於亂劍之下。
他是鐵石心腸的蕭聖師,他本該是無qíng的。
但再無qíng,又怎能眼看著一夜之間,這對母子同時損命?讓洛芋芋的屍身旁,再添上她唯一的親兒的屍首?
這畢竟,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曾有肌膚之親的女子。
蕭縱站起來,走到平放著洛芋芋屍身的橫台跟前,垂目凝看,喃喃道:「芋芋,是你的在天之靈在慫恿我這樣做嗎?我真有些佩服你。我向來就知道你是個倔qiáng的女子,和搖曳一樣倔qiáng。所以我始終不忍心殺你。若你不這樣倔qiáng,我早就殺了你和你的兒子。我蕭縱一生中,只有你敢趁著我酒醉,糊弄了我一夜。」
他輕嘆,嘆不盡感傷。
「若沒有搖曳,恐怕我真會挑你……」
這痴心的女子對他的愛慕,和對他心愛女人的僧恨,是不分彼此的。
這一晚,洛芋芋已香消玉損,卻冥冥中似有天意般,bī得他不得不坦承從前,終於導致令搖曳魂斷神傷的一幕。多少年了……
也許一切,早在二十年前那個夜晚,就已經註定。
就像他,今夜之後,註定將虧欠搖曳更多,多到一輩子也無法償還。他這個蕭聖師,要一輩子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背負愧疚。
搖曳絕不會輕易算數,她是如此的高傲自負,深信自己是蕭縱的唯一。洛雲的出現,徹底創傷了搖曳。
知道蕭縱曾和別的女人生下子嗣,對搖曳對愛qíng這樣執著痴狂的女人來說,會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想到這裡,蕭縱驟然一凝,多年前的一段對話,閃電般在回憶中撕開一個血口,頓時身軀劇震。
「不好!」蕭縱一腳踢開木門,搶入內室。
目光觸及位於側邊的安置洛雲的大chuáng,霎時僵硬。
洛雲仍然昏迷,平躺在大chuáng上,身上衣褲都被脫光,傷處密密麻麻包裹著白色的紗布,刺鼻的糙藥味,從他身上濃重地散發出來。
令蕭縱失去呼吸的,是搖曳竟也和洛雲一樣,毫無聲息地仰躺著。
她衣裳整齊,和洛雲並肩而躺,雙手平放,神態異常安詳。
這詭異的安詳,必定是剛才心驚ròu跳的緣由。
她竟然,真的……
「搖曳。」他將宛如睡著的搖曳抱起來,審視這熟悉的臉龐。
搖曳臉上輪廓,如筆墨畫出的優美曲線絲毫未變,還如從前那樣,帶著毫不掩飾的傲然。
她緊閉著美麗的眼睛,睫毛濃密地覆在眼瞼上,唇邊猶帶一絲傷痛而辛辣的譏笑,仿佛即使世上最珍貴的東西送到她面前,她也不屑一顧。
這世上值得她傾心的東西本就不多。
胎痣似的殷紅一點,驚心動魄地浮現在她的眉心正中,若不留心,會以為她是在睡前,仔細地用紅脂打扮過。
蕭縱用指尖在那點殷紅上試探xing地一掠,心如鉛墜。
仿佛失去一切的哀絕,驀然漫滿蕭縱體內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