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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擰住他的耳朵不放,冷冷道,「本來是不想拽的,沒想到你這個小混帳如此沒良心,老娘好心好意為你擦解毒粉,你居然當老娘要拽你耳朵?反正已經被你認定老娘不是慈母,老娘索xing就成全你好了。」
「耳朵要掉啦!容恬救命啊!好疼!」
「看你還敢不敢懷疑老娘的慈母之心?」
「不敢!不敢啦!」
容恬看得心疼,伸手抱了鳳鳴護在懷裡,含笑道,「夫人請鬆手吧,鳳鳴極怕疼的。他雖然態度有些不敬,畢竟是一片孝心過來看望你。」
「他要是有孝心,早就該過來請安了。磨磨蹭蹭的,為什麼今天才過來?不孝子。」搖曳夫人悻悻數落兩句,不過總算放過了鳳鳴的耳朵。
鳳鳴哭喪著臉揉自己可憐的耳朵,一肚子苦水。
上次娘你老人家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怎麼追問啊?
而且你的住處,我也是剛剛知道嘛,何來早點請安一說?
容恬卻早知道搖曳夫人脾氣怪異,不可與常人看待,這樣的小事,不如順著她的意好,淡然點頭附和,「確實有些不孝,夫人念他年幼無知,包涵一下好了。」
鳳鳴無比委屈地瞪著容恬。
人家哪裡不孝了?
搖曳夫人卻被容恬這一句附和哄得心裡舒服,笑著打量他道,「還是西雷王會說話。坐下聊吧,剛好,我也有點事要找你。」
鳳鳴捂著耳朵和容恬一起坐下,卻被搖曳夫人瞪了一眼,「誰叫你坐了?」
嚇得鳳鳴忙跳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搖曳夫人道,「娘要和西雷王聊正事,你給我到外面去,乖乖等著,不許亂跑。」
鳳鳴眼睛發直,半天才弄明白她不是開玩笑,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轉頭去看容恬。
容恬微笑道,「就聽你娘的話吧。」
鳳鳴這才「嗯」了一聲。
垂著腦袋往外走。
不知道什麼事這麼重要,連他都不許聽。
不由大嘆倒霉。
人人都有娘,怎麼就他這位偏是天下少見的難伺候?自己偶爾見一次就這樣了,可憐的老爹簫縱,說不定已經被擰得遍體鱗傷了。
見鳳鳴身影消失在房門處,容恬才斂去嘴角的笑意,沉聲問,「什麼事如此緊要,夫人竟連鳳鳴都要遣開?」
「確實有一件事,需請西雷王為我去辦。」搖曳夫人一改常態,露出正色,「這事大丟蕭家面子,萬萬不可讓蕭郎知道。至於鳳鳴,我看那孩子臉皮也薄,能不知道當然最好。」
容恬奇道,「到底什麼事?連師傅也要瞞著?」
搖曳夫人沉默良久,掏出一物,仿佛多看一眼都覺得生氣,重重丟在容恬身邊的几案上,咬牙道,「我要你徹查做這件事的人,務必把他生擒,jiāo給本夫人親自處理。眞可惡!如此羞rǔ我的兒子,我定要此人生不如死!」
容恬一看到那下流的鳴王人偶娃娃,眼睛也頓時冒火,「竟連夫人這裡也有一個?」
「什麼?西雷王居然也見過?」
容恬怒哼一聲,「容虎曾經給我看過一個,若不是要留作證據追查禍首,早就被我撕成碎片了。豈有此理!這事不用夫人吩咐,我一定徹查到底,絕不放過。」
當兩人在屋中為鳳鳴憤憤不平,發誓報復時,鳳鳴卻已經動起了別的腦筋,出了門,溜到容虎等眼前,賊笑道,「嘿嘿,機會來了。我娘暫時被容恬吸引住了,快點趁這功夫去找文蘭,說不定眞的可以找到那麼一盆。」
綿涯勸道,「夫人善於用毒,種植藥糙的地方更不會輕忽,鳴王還是不要到處亂逛才好。」
「嘻,我娘對我這個兒子還是不錯的,你看,」鳳鳴指著自己的鼻子,「她剛剛給我抹了解毒粉啦。保管到處逛都不會有事。不過你們這些沒抹的就不要跟著我亂跑了,留在這裡給我望風,看著我娘和容恬就好。」
眾人都知道他為了文蘭絞盡腦汁,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放棄確實可惜。
何況外面大批高手守衛,裡面又有搖曳夫人的毒陣,這小院還是非常安全的。
容虎和綿涯對視一眼,對鳳鳴道,「鳴王只能在附近晃晃,看不到就儘快回來,不然搖曳夫人和大王聊完來找你,問起來就糟了。」
「放心吧,一定很快回來。」
洛寧追上兩步,低聲道,「少主,有一件事qíng想和你說。」
鳳鳴急著去偷東西,但洛寧是蕭家元老,又不能不給面子,只得站住,「洛總管有什麼事?等一會兒說不行嗎?」
「就一件小事要向少主稟報而已。」洛寧道,「長柳公主曾經派了一個侍女過來,說她對蕭家並無敵意,希望和蕭家jiāo好。」
「哦?」
「不過那時少主忙著正事,根本沒功夫理會這些。我見聯盟也是好事,便幫少主答應了下來。本來想著向少主稟報的,不料一路忙碌拖到了今天。」
鳳鳴蹙眉想了想,撓頭道,「慘了,長柳公主不會是因為我答應幫她弄文蘭,所以感恩戴德打算建立聯盟來投桃報李吧?唉,洛總管,這事以後再詳談。」
一邊往後隨意地招招手,一邊憑印象往回走。
剛才一路進來的時候,好像遠遠瞅見花圃之類的建築,方向應該是……東北邊?
嗯,先到那裡看看好了。
洛雲喬裝成一個普通的同國百姓,不引人注意地走入一間土磚屋內。
在同澤,這樣的土磚屋隨處可見,是典型同國百姓居住的房屋類型。屋內連通狹窄的走廊,屋與屋的圍牆中往往開一道小門,方便鄰里往來。人丁興旺的人家,也可能幾代住在一片地方,更是容易見面。
大量居住著同澤窮苦百姓的土磚屋連綿在同澤城南部,形成一大片土磚屋陋巷區,和同澤東部金碧輝煌的王宮和貴族府邸,形成巨大反差。
洛雲踏入的,正是洛寧給他的見面地址。
洛芊芊身著青色長裙,不知已在裡面等候了多久。
「娘。」洛雲輕聲喚道。
對於洛雲的推門而入,洛芊芊似乎毫不在意。她正面對著窗外,視線定在灰色的屋檐上,默然出神。
直到洛雲走到她身後,打算再喚她一聲時,她才慢慢回過頭來。
「你來了。」語氣沉鬱冰冷。
洛雲點頭,問「娘急著見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洛芊芊冷傲一笑,「一定要有什麼要緊事,才能見自己的兒子嗎?」偏過頭,視線仍回到原來的屋檐上,容色冷然。
洛雲微愕。
他走到洛芊芊挺直卻脆弱的背影后,似想說些什麼,卻猶豫了一會兒,低嘆著問,「娘在生我的氣?」
洛芊芊搖頭,「我沒在生誰的氣,若眞要生氣,也只能生自己的氣。」
「娘?」
「誰要我洛芊芊不知自愛,偏偏喜歡上一個無qíng無義的男人呢?這麼多年,我在他眼裡都不曾有一絲份量。我只是萬萬想不到,事到如今,連我自己十月懷胎,不顧xing命生下的孩子,眼裡都沒有我這個娘了。」洛芊芊語氣轉厲,「我一生所願所求,都只是徒惹人笑話,天下的女人還有比我更輕賤無用的嗎?我還敢生誰的氣?」
洛雲渾身一震,雙膝著地,跪下道,「孩兒萬萬不敢眼裡沒有娘。娘,我不過……」
「你不過什麼?不過現在被那小雜種收買了,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身上流著誰的血?」洛芊芊霍然轉身,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親生骨ròu,一字一頓地問,「我問你,你的親生父親是誰?」
洛雲低頭,答道,「是簫縱。」
「不錯,簫縱!天下人敬仰畏懼的簫聖師,簫縱!」洛芊芊仰頭一笑,容色悽然,「我洛家追隨蕭家已達百年,祖輩就已為蕭家賣命,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天天在他身邊,看著他鑚研劍譜,看他在林中起早摸黑的練劍。雲兒,你爹坐擁巨財,劍術超群,聲名滿天下,但眞正明白他,知道他的,只有我,只有你娘。可他……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反而看上那個賤人。」
她稍停片刻,不知想到什麼,秀麗臉龐掠過一絲狠辣,「搖曳?搖曳那個女人算什麼?她一點也配不上你爹,她根本就不懂你爹心裡在想什麼。那賤人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驕橫任xing,冷血無qíng,為了自己一時快活,就要bī你爹放棄劍道,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的婦人?劍道是你爹一生追求,是他的命根,她卻再三破壞你爹的進修。要是換了我,我絕不會如此狠心對他!」
洛芊芊越說越激動,頭上翠釵一陣亂顫。
洛雲露出憂色,仰頭勸道,「娘,一切都是孩兒的錯,您不要生氣。」
洛芊芊胸口急劇起伏,片刻後,終於平靜下來,唇角逸出一絲苦笑,搖頭道,「不,雲兒,這不是你的錯。所有的錯,都在我身上。」
視線緩緩下垂,落在兒子年輕俊逸的臉龐上,目光變得柔和。
「起來吧。」她俯下身,把洛雲從地上帶起來,視線憐愛萬分地停在這張與自己酷似的臉上,輕輕地嘆息,自責道,「你爹最想要的,是一個夢想中的繼承人。娘沒有本事,沒能滿足他的願望,卻害苦了你,讓你在蕭家受那些不明不白的閒氣。」
洛雲總是冷漠的俊容浮現一陣激動,「有舅舅照拂,我過得很好,並沒有受苦。受苦的是娘……」
「你知道娘在受苦?」洛芊芊截斷他的話,幽幽嘆道,「好孩子,天下能明白我心底這些苦楚的,除了你舅舅,就只有你了。你若眞的心疼娘,就為娘辦一件事。」
洛雲心中一凜,沉默下來。
「怎麼?你不願意幫娘?」
「娘要殺掉他嗎?」洛雲沉聲道,「娘有沒有想過,就算那人眞的死了,他父母難道不會追查嗎?若是查出我們母子還有舅舅參與其中,他們怎麼會放過我們?我更擔心的是……」最後一句吐出一半,驟然遏住。
洛芊芊似已猜到他想說什麼,仍低聲問道,「你最擔心的是什麼?」聲音如幽煙般飄渺空dòng。
洛雲咬牙,「我最擔心的,是爹永遠都不會原諒娘。」
「你是擔心,簫縱他會親手殺了我吧?」洛芊芊慘然笑問。
洛雲沒有作聲。
洛芊芊仿佛自言自語,「不錯,為了向那個女人jiāo代,他說不定眞的會親手殺了我。但他還能怎樣呢?那個女人的兒子一死,他唯一的兒子就只剩你了。他可以視我如無物,卻絕無法再視我的兒子如無物。」
洛雲本來不想刺激母親,但又不能讓她繼續這麼妄想下去,一臉不忍地提醒道:「沒有了兒子,還有孫子。而且聽說這個孫子,有著最讓他滿意的練劍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