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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當一個沒有腦袋的千秋萬世的大王,還是一個有腦袋但是基業只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這個選擇題大概不難。
三公主也知道這是變相脅迫,但奈何容恬大權在手,只要使個眼色,自己這個繁佳王室唯一的血脈就會在這裡化成幾點血花,蒼白著臉,咬住下唇,終於把心一橫,低聲道:「好,就依照東凡之例。但我還有幾個條件。」
「你說。」
「第一,西雷王日後必須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慡快道:「這個自然,他們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這一代之後,雖不再是繁佳之王,但這一條血脈,必須歸入西雷的貴族之中,國家挑選官吏將領,我們的後人也應該在名單之中。」
這個容恬更不猶豫,頷首道:「當然,繁佳王族血統高貴,怎麼可能被當成平民?而且應該是除了西雷正統王族外,最高貴的一等家族。這件事,本王將來會正式頒布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對我西雷大統有過貢獻的家族,都會得到獎賞。」
他身為西雷王,一言九鼎,眾人沒有不信的。
三公主聽他答應得痛快,又知道事qíng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猶豫了,道一聲:「好。」站起來走到席下,對著容恬,整容斂眉,按照大禮,風姿楚楚地拜了三拜。
容恬也坐直了身子,端然接受了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後,親自起來,把三公主扶了起來,語氣立即變得和以往不同,親切誠懇地道:「日後若有人想傷害繁佳王族,西雷大軍一定即刻殺到。公主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場面話,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喪後,顛沛流離,處處受人冷落,無容身之處,一陣暖流猛然從心底竄了上來,眼睛微微發熱,輕聲道:「大王……」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淚,連忙掩飾了,問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麼時候能讓我們回去繁佳?」
容恬反問,「公主有什麼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道:「當然是越快越好。我們需要時間與忠於公主的舊臣聯繫,做好準備。」
「那公主即刻就可啟程。嗯,繁佳之行危機重重,公主身邊又沒有兵馬……這樣吧,本王派三千jīng兵,喬裝打扮,護送公主秘密回國。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寫幾封書信讓公主帶在身上。萬一有什麼不測,公主可以憑藉書信向他們求救,只要見了本王的字跡,絕對會竭盡全力保全公主。不過……」
三公主和博陵聽得大喜,聽容恬忽然話鋒一轉,心裡砰地跳了老大一下。
「大王,不過什麼?」媚姬低聲問。
容恬笑道:「不過妙光現在正在博臨密謀大事,如果她真的成為博臨王后,對我西雷大為不利。本王想請博陵王子多留幾天,討教一下博臨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的臉都綠了。
博陵成了容恬手裡的人質,三公主絕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xué。
容恬見他們發呆,奇道:「怎麼?王子不答應嗎?」
三公主遲疑地看了看容恬,滿臉哀求地轉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當然樂見容恬統一天下,何況這樣做一點也沒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脈,只是保證了容恬的利益,當即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反問道:「大王這個提議極好。三公主有什麼意見嗎?」
連她都擺明不會幫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qíng無望了。
只要開口說個不字,就等於清楚告訴容恬,他們開始說的所謂「盟友」「屬國」全是為了脫身而隨口答應的謊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廳各處的侍衛們,雖似漫不經心東一堆西一堆地坐著,其實隱隱將他們兩個目標包圍著,真是ròu在砧板上了。
「好極。」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後神色已經如初,欣然道:「能幫西雷王一點小忙,這是博陵的運氣。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會將博臨的事,詳細清楚地盡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聲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著對容恬拱手,「分別在即,公主難免有點傷心。大王可否讓我和公主說兩句私話?」
「當然。」
「公主,請隨我來。」博陵攜了三公主,兩人出了小廳,進入側間的小房。
烈兒知機地領了幾個侍衛,將小房外面圍了起來。
博陵進了小房,把房門關上,回身看著三公主,嘆道:「公主不要逞qiáng,能談到這個份上,已經遠遠超過我的預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當成人質,我……我怎麼可以……」
「只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奪到王位,我的xing命就絕對無憂。也只有這樣,容恬才會放心地讓公主任意施為,不生疑心。」
三公主見他唇角輕笑,心裡又愛又愁,咬唇道:「但你……我們以後怎麼辦?」
「先過了眼前的難關,再想以後。」博陵柔聲道:「你看,這麼多難關,我們都一起過來了。」他攜起三公主的手,憐惜道:「這麼漂亮的小手,都熬出繭子了。都是博陵無用。幸虧妳王位有望,以後可不要再受這些委屈。」
他本是勸慰,三公主一聽,反而忍不住湧出淚來。
博陵連忙幫她拭淚,三公主嚶嚶哭了一會,抽泣著道:「你xing命cao於他人之手,我就算做了繁佳女王,也不會快活。容恬現在身上中著qíng人血的毒xing,說他心裡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萬一他毒發身亡,他的屬下一定殺你泄憤。就算他得了解藥,我也奪回了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別,和死了有什麼兩樣?」
她說得真切,博陵本來是個心xing薄涼的,此刻也不禁心裡驟熱,握緊了她的手道:「妳別怕,我總會好好活著。聽我說,留在西雷王身邊,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三公主奇道:「什麼機會?」
「天下即將大亂,如果說有資格統一天下的,實在沒有幾個。離國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現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鳴王似乎糊胡塗塗的,一路上闖繁佳,走博臨,鬧離國,還把機智過人的鹿丹給整死了。依我看,說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業。」博陵目中深處跳躍著思索的火花,抿了抿唇,「要真是這樣,留在他身邊,說不定還可以創出一番事業。」
三公主即刻明白過來。
如果統一真的無法避免,能夠早日接近開國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將來的開國功臣里占上一個位置。
這個時代貴族頭銜和特權都是世襲的,這一切都會惠及子孫後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會成就大業,統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過猜想有那個可能。我留在他身邊,正好可以好好觀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齒,微微笑道:「他有那個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只是外qiáng中gān,那麼……」他傲然抬頭,接下去道:「那時侯你在繁佳掌著王權,我在西雷內部呼應,先借他的勢力幫我把博臨王冠弄到手,我們在慢慢圖謀。」
容恬和媚姬在小廳里等,各自吃了幾個新鮮果子,等了大半個時辰。
容恬見媚姬總是鬱鬱不樂,開導道:「我自己中了毒,都沒有你那麼難過。而且搖曳夫人已經來了,我看她的樣子,大概還不想要我的xing命。」
媚姬輕輕嘆道:「什麼毒不好,偏偏是qíng人血,叫人肝腸盡斷的。幸虧西雷王jīng明,換了別人,說不定以為我故意用這種歹毒的毒藥使西雷王和鳴王不能親近。想到這個,媚姬愧都愧死了。」
嘆了好一陣,才談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處置得極為妥當。我小的時候是見過三公主的,那時侯她還是繁佳王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誰知道繁佳王死後回淪落如此呢?她這個人心腸其實不錯,只是愛上了博陵,被博陵帶壞了。大王看住博陵,就等於看住了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來小廳,兩人都住口了。
媚姬見三公主眼睛紅紅的,想來哭過,站起來扶了三公主,和她並肩坐下。
容恬問,「考慮得怎樣?」
三公主掃了博陵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忍不住低聲道:「王子在這裡,還請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誠摯地看著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對天發誓,絕不讓王子受一點委屈。」
媚姬見時機已到,舉起兩隻晶瑩透白的玉手,在空中擊掌兩下。
頓時,端著薄帛、筆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們從門外轉了進來。
當著眾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當即寫下約定,用尖刀戳破指頭,許下血誓。
事qíng全部弄好,又花了大概兩個時辰。
容恬見事qíng已大功告成,臉露喜色,當場吩咐為三公主準備上路事宜,又非常識趣地道:「在三公主離開前,博陵王子還是暫住在媚姬這裡吧。」帶著烈兒向媚姬告辭,卻把一班侍衛留在了媚姬這裡,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了媚姬的香閨,太陽已經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衛綿崖,他剛剛和容虎一起走了,也是被派去保護鳳鳴的。容恬停住腳步問,「你不是跟著鳳鳴的嗎?怎麼一個人過來了?」
綿崖答道:「鳴王過去拜望蕭聖師,蕭聖師正在練劍,說不願意見人。鳴王不願意就這樣回來,又請人通報了幾遍,說一定要見蕭聖師。」
「結果呢?」
綿崖道:「結果真是奇怪,蕭聖師居然答應見他。只是蕭聖師說,見鳴王一個已經是破例了,閒人一個也不許進去。容虎領著我們在門外靜等,剛好有一份西雷來的軍報送到,容虎見是軍報,不敢耽誤,命我立即送來給大王過目。」說著將未拆封的軍報雙手遞上。
容恬接過來打開一看,皺眉道:「怎會這樣?」
烈兒站在他後面,見容恬這樣說,跟上來一步,「大王,出了什麼大事嗎?」
容恬正要開口,忽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不一會有兩個人轉過牆角,氣喘吁吁朝他跑過來。
容恬一看都是認識的侍衛,沉聲問,「什麼事?」
「大王,不好了!」兩人喘著粗氣,見到容恬,連禮都來不及行了,高聲稟道:「那蕭聖師,他……他把容虎給刺傷了!」
烈兒臉色大變,顧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竄到那侍衛面前,雙手緊抓著他的肩膀晃了幾下,「怎麼會這樣?傷得重嗎?蕭縱為什麼傷我哥?」
「我們開始和容虎都守在門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見裡面鳴王哎唷叫了一聲,容虎第一個就沖了進去。等我們衝進去時,他已經渾身是血倒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