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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眾人愣怔了一下,也跟著行禮。
丹夙毫不客氣地收下這一禮,轉身坐到了高堂位。高堂位以一張鋪了緙絲紅布的高腳桌分開,左邊兩張椅子,右邊一張椅子。
眾人這才發現了高堂座椅的奇異之處,通常來說,拜堂成親,頂多有兩個高堂,如果母親早死父親續弦,頂多再擺一個牌位,從沒見過設三張椅子的。
“請高堂!”藍山雨站在高台下,用洪亮的聲音開始唱禮。
鼓樂齊奏,兩位穿著暗紅色羅裙的夫人被侍女攙扶著走出來。
“太妃娘娘!”展遠忍不住驚呼出聲,引得眾人紛紛看向他。
小綿拍拍展遠的肩膀,小聲問,“你剛說什麼?那位夫人是劍陽的太妃娘娘嗎?”
展遠聽到這溫柔好聽的嗓音,心生喜愛,料想定是個美人,笑著轉頭道:“是呀……啊!”美人臉色清白,雙目緊閉,沒有任何氣息,分明就是具屍體。
不等眾人弄清楚台上人的身份,藍山雨又開口,“青鸞對舞千秋會,鸞鳳和鳴百世昌。新人進堂——”
按照習俗,此刻應該由喜婆到花轎前攙扶蓋了蓋頭的新娘,拉著新娘跨火盆,再jiāo到新郎手中。然而,今天根本沒有花轎,眾人伸長了脖子往殿門外瞧。
門邊露出了一襲艷色衣角,穿著正紅色廣袖袞服,頭戴鳳翔九天金縷冠的丹漪,緩步走出來,垂在身側的一隻手,還牽著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眾人早已看管了歸雲宮宮主穿紅衣,但不論看多少次,還是會有驚艷的感覺。
丹漪先前走了一步,他拉著的人便顯出了身形。
廣袖紅衣,用一條嵌紅寶石的腰封扣住,顯出那勁窄修長的身形,外罩一件緋色鮫綃,頭戴盤龍出雲金縷冠,趁著那張jīng致已極的俊顏,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等等,俊顏?
終於反應過來,與丹漪牽手之人,竟是個男人,而且,大家還都認識。
“王爺?!”玄道幾人長大了嘴巴,他們以為的那個一腔chūn心付流水的傷心人,如今穿著新郎服,跟今日成婚的丹漪站在一起。
“糟了!”huáng藤低喝一聲,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天下間但凡正常的父母,都不可能同意自己兒子娶一個男子,他倆莫不是害了新娘,這會兒出來跟老宮主對抗的吧?
這般想的人不在少數,紛紛看向高堂上的丹夙與青筱夫人。
想像中的血雨腥風根本不曾發生,丹夙依舊保持著威壓高貴的神色,身邊的青筱夫人也是一臉平靜。
樂聲驟然高昂起來,辰子戚掃了一圈來賓,將眾人的神qíng盡收眼底,忍不住悶笑出聲。故意不說成親對象是誰,就是為了看到如今這jīng彩一幕。
丹漪無奈地捏了捏戚戚的掌心,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跨過門檻。
兩位新郎十指相扣,緩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那裡擺著兩個蒲團。常娥看著台下的兒子,心qíng複雜。
做父母的,自然是盼著兒子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的,如今倒是成家了,不過卻是跟了另一個男人。
青筱夫人隔著桌子拍拍常娥的手,眼中含著笑意。常娥立時回了個笑,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就高高興興地接受兒子兒胥的跪拜吧。
“天地jiāo泰,保合太元,人間二美,星會橋邊。上告huáng天,下啟后土,新郎新郎拜堂!”藍山雨抑揚頓挫地唱著婚詞,“一拜天地!”
沒有蓋頭,兩人也不需要喜婆攙扶,相攜走到蒲團後面,齊齊跪下,朝著青天叩拜。拜天地,謝上蒼讓彼此今生相遇。
“二拜高堂!”
兩個互相拉著站起來,衝著高台跪拜。拜高堂,謝父母成全這不為世俗所容的婚姻。
“夫妻對拜!”
四目相對,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興奮與緊張。小時候也玩過拜堂的遊戲,每次辰子戚都選丹漪做自己的新娘,因為一群孩子裡就丹漪最漂亮。奈何總是打不過對方,最後都是辰子戚做了新娘,蓋上蓋頭被丹漪背入dòng房。
今日可是實打實的拜堂了,辰子戚激動得用腳趾摳鞋底,轉身的時候差點摔倒。
丹漪趕緊扶住他,瞪了他一眼讓他慢點。辰子戚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太沒出息,撓撓丹漪的掌心,不料卻摸到了一片濕熱,忍不住呲牙笑。
面上沉著冷靜的小紅鳥,其實也在緊張呢。
對著彼此跪下,雙手合在身前,緩慢而虔誠地拜下。夫妻對拜,彼此敬重,相攜相愛,生死不離。
“送入dòng房——”藍山雨笑嘻嘻地說了這麼一句,沒有高聲唱和,更像是在開玩笑。
“沒有新娘,送什麼dòng房!”辰子戚瞥了藍山雨一眼,笑著道。
“哈哈哈哈,兩個新郎,那要備雙倍的就才是!”了了高聲喊道。
“哈哈哈哈……”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丹夙站起身,宣布開宴。歸雲宮的人迅速出現,擺出兩排的矮桌,菜餚果品、美酒佳肴,盡數上桌。
青蘿站在柱子後面,看著井然有序的婚禮,聽著耳邊的歡聲笑語,將掌心掐出血來。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卻被一個男人給搶走了。自小琴棋書畫樣樣jīng通,樣貌資質擊敗了所有同齡的姑娘,族長也說過,她就是宮主夫人最合適的人選,如今卻連個妾都做不得!
“別看了,那不是你能肖想的。”青萍拉了拉目露猙獰的青蘿,她曾經做過丹漪的侍女,卻因為得罪了辰子戚而被責罰。如今那人已經成了宮主夫人,她們以後還是離得遠一些好。
通常來說,新娘送入dòng房之後,新郎要陪客人喝酒。如今沒有新娘,省了這一步,兩人就直接留在大殿裡,端起酒杯開始挨桌敬酒。
眾人自然不敢讓歸雲宮宮主敬自己酒,都提前倒好一杯,雙手捧著等宮主致意。
“諸位吃好喝好,今日是本王的大喜日子,咱們不醉不歸!”辰子戚喝得極為豪邁,實在是因為太高興了。
酒過三巡,華燈初上,等回dòng房的時候,辰子戚已經喝得渾身發軟,是一路被丹漪抱著走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dòng房
成親穿的這套喜服,最後還是選了鮫綃,薄如蟬翼的紗衣, 在燭光下泛著斑斕的光暈,映著那張微醺的俊顏, 美不勝收。
丹漪將人放在chuáng上,摸了摸那泛起桃粉色的臉頰, “還要喝合卺酒呢,你還喝得下嗎?”
“喝, 這個肯定得喝!”辰子戚的眼睛有些直,說話的嗓門比平時要大許多, 掙扎著起來,跑到桌前端起兩隻青玉雕的葫蘆小盅, 塞給丹漪一隻, 嘴中念念有詞, “一個葫蘆分中間, 一根紅線兩人牽。一朝同飲合卺酒, 嗝, 一生一世永纏綿。”
丹漪單手摟住還在搖搖晃晃的傢伙,抿唇輕笑,抬起手中的酒盅,與他jiāo臂而飲。
“咣當!”辰子戚喝完就,順手往腦袋後面一扔,抱住丹漪的脖子,“喝完了,走,dòng房去!”
丹漪打橫將人抱起來,重新放到chuáng上,撐在戚戚身上靜靜地看了片刻。
“嘿嘿嘿,美人兒,你今後就是小爺我一個人的了。”辰子戚不老實地伸手,捧住丹漪那張昳麗無雙的臉。
丹漪由著他鬧,抬手,水盆里的布巾瞬間被qiáng勁的內力吸了過來,輕輕擰掉多餘的水,給辰子戚擦了擦臉。
擦去汗水,漂亮的桃花眼顯得越發明亮,原本就有一層淡粉的眼尾,如今徹底染上了桃花色,竟顯出了幾分妖魅。
微涼的布巾,讓辰子戚清醒了一些,看到了丹漪眼中的痴迷,微微撇嘴,捏住丹漪的一隻耳朵,“丹漪,說實話,我六歲咱倆就認識了,你上我的時候,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粗俗直白的話語,與dòng房花燭夜的旖旎氣氛格格不入,卻因為其中的某些暗示而讓人下腹一緊。丹漪輕咳一聲,“不覺得。”話雖這麼說,還是止不住地紅了臉,低頭,在那妖冶的桃花眼上輕輕一吻,“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嗯,你在說什麼?”辰子戚仰頭,咬住那形狀好看的喉結。
“唔……”丹漪悶哼一聲,喉中發出低沉悅耳的輕笑,將一隻手背在身後,慢慢伸出來,手中便多了一根艷麗的鳳凰翎。
足有半尺長的羽毛,長得極為好看,細細密密的羽枝,毫無瑕疵,一直排布到頂端,羽毛的盡頭乃是圓潤的翎眼。在燭光下,這一根小小的鳳凰尾羽,像是紅寶石鍛造的一般,熠熠生輝。
“我們成親了,這個給你。”如同小時候每一次送辰子戚玩具的樣子,面上冷靜自持,帶著鳳凰天生的高貴驕矜,耳朵卻止不住地發紅,有些害羞。如果現在是鳥身,肯定會忍不住用小爪子劃拉地面。
辰子戚坐起來,接過那一根珍貴的鳳凰羽。先前青筱夫人問過他,有沒有收到過丹漪送的尾羽。漂亮的尾羽,對雄鳥來說是無比珍貴的東西,要靠著這個求偶的。鳳凰如果把最漂亮的尾羽送出去,那便是把對方當做唯一伴侶的意思。
神鳥鳳凰,一生只能有一個伴侶,生同寢死同xué。
“要我給你跳舞嗎?”丹漪見辰子戚捧著羽毛髮呆,似是很喜歡的樣子,不由得高興起來。
“跳舞?”辰子戚抬頭看他,有些驚訝,“跳什麼舞?”
丹漪微微一笑,向後退了幾步。
世間的舞蹈有千萬種,祭祀的雅樂舞、宮廷的俗樂舞、江湖的刀劍舞、西域的胡姬舞,卻沒任何一種,比得上丹漪如今跳的這種舞。
沒有一個詞語,可以形容眼前的美景,往常人們誇讚舞姿曼妙,會說翥鳳翔鸞,因為鳳凰起舞乃是世間最美的景象,無以倫比。這舞姿里,有神鳳翱翔九天的剛烈驕傲,有雄鳥求偶的殷殷討好,紅衣起落間,耳邊仿佛響起了亘古悠遠的曲調。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這一支舞,名為鳳求凰,乃是自上古傳承下來,刻在每一隻純血神鳳記憶里的求偶之舞。
辰子戚看得呆了,原本就俊若謫仙的丹漪,這一刻美得讓人窒息,如果丹漪現在提什麼要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然而丹漪什麼也沒說,拿起那根小小的尾羽,化作一條紅繩。他的羽毛太小,不足以變出一條腰封,只能把羽毛彎折,變成個羽毛狀的手繩。
丹漪把紅繩套在辰子戚的手腕上,“以此為憑,生死契闊。”
辰子戚看著腕上的紅繩,突然掉下兩滴豆大的眼淚來。他知道鳳凰一生只能有一個伴侶,如果伴侶死了,便會如傳說中所言——鳳失其侶,哀鳴而死。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種死心眼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