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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嚴君禹在摩羅娜大森林裡救下了祁澤,一年後拒絕了對方的告白,從此便再無瓜葛。他能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裡,嚴君禹很感激,於是走到對方身邊,低聲說道,“別搬了,這些金屬碎片會割傷你的手。”
不知道祁澤有沒有聽見,但他確實停下動作,慢慢退到殘骸外圍,從空間鈕里拿出一瓶藥,噴在滿是傷痕的指尖。傷口迅速癒合,留下一條條淺粉色的痕跡,再過幾小時,大概連痕跡也會消失。
“只拆駕駛艙,別的不要動。”他的語氣聽上去冷靜而又淡漠。
歐陽曄和幾個保鏢點頭答應,果真小心翼翼地避開金屬殘片,只去搬被壓扁的駕駛艙。
最初的感激消退後,嚴君禹終於察覺出異樣。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少年總是眼泛水光,神qíng羞澀,縱使不說一句話,也帶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他的xing格跟他的體質一樣,都很脆弱,仿佛稍微一碰就會碎掉。
但現在,少年雙手cha兜,下顎微揚,黑色眼眸深不見底,哪怕隔得再近也看不見一絲波瀾。這是標準的旁觀者姿態,也是超然的局外人作風,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愛慕自己,絕對無法保持現在的冷靜。
嚴君禹若有所思,再去觀察歐陽曄等人,便又看出幾分不同於流言的地方來。哪裡有寵物悠閒地站著,金主卻汗流浹背,埋頭gān活的道理?
歐陽家做的是軍需物資的買賣,與嚴家有幾分jiāoqíng。據嚴君禹了解,歐陽曄生xing桀驁,一般人根本看不上眼,別說對一個寵物言聽計從,就連自己父親的面子也不給。而且,自從兩年前他基因忽然進化,可以修煉體術並連連突破之後,脾氣也跟著見漲,人送外號“狗咬人”,逮誰咬誰,十分霸道。
但他對祁澤的態度卻非常詭異,看上去不像金主與寵物,反倒像主人與跟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嚴君禹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個結論,但他對別人的隱私向來沒有興趣,發現異常就算完了,並沒有一探究竟的衝動。
忙碌了幾分鐘,扭曲變形的駕駛艙終於從機甲內部拆卸出來。歐陽曄一邊用磁bào脈衝器破壞艙門,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祁少,機甲都被踩扁了,嚴君禹再厲害也活不了。你何必làng費這個力氣?”
祁少?還真是主人與跟班的關係?嚴君禹用胡思亂想排解著沉重的心qíng。沒人比他更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他早已經死透,根本救不回來。至少在人類歷史上,沒有哪個特種人能起死回生,連jīng神力達到SSS巔峰的機甲大師穆飛星也過不了這一關。
“讓你拆你就拆,廢什麼話?”祁澤上前兩步,定定看著駕駛艙。
嚴君禹連忙警告道,“不要過去,磁bào脈衝器的餘波會震碎你的內臟!”
少年聽不見他的話,反倒更湊近了些。歐陽曄也不迴避,依然轟隆隆地開著機器。
嚴君禹想像中的慘況並未發生,少年既沒有吐血倒地,也沒有當場暈厥,他甚至嫌棄歐陽曄動作太慢,擅自把脈衝器調到最大功率。艙門應聲打開,一具血ròu模糊的屍體bào露在空氣中。
歐陽曄和幾名保鏢彎腰低頭,做出哀悼的姿態。少年則俯下身摸了摸屍體的頸部和手腕,宣告道,“他死了。”臉上終於露出悲痛的表qíng,呢喃低語,“竟然就這麼毀了!”
嚴君禹正沉浸在直面自己屍體的震撼中,並未注意少年的一舉一動。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會死在戰場上,目前這種qíng況雖然算不上戰死,但為了保護學員而犧牲,聽上去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他有很多遺憾,也思念遠在帝都星的親人、朋友,但ròu體已經消亡,唯余靈魂四處飄dàng,這樣的他無力cao控任何東西,也改變不了任何結局,只能選擇面對現實。
終於從劇烈的qíng緒漩渦中掙扎出來,他感覺自己的jīng神體淡化很多,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與此同時,祁澤從空間鈕里拿出幾瓶水,把手帕沾濕,慢慢清理遺體上的血跡,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要把屍體帶走。”
“啊?”歐陽曄以為自己聽錯了,表qíng有些呆愣。
“我要把嚴君禹帶走。”祁澤重複一遍,並從空間鈕里取出一副冰棺,迅速收殮屍體。
歐陽曄終於回過神來時,冰棺已經被少年藏進了空間鈕。他連忙把人拉到一邊,急促低語,“祁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瘋啦?那可是嚴家大少爺嚴君禹,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你要他的屍體gān什麼?收藏?都已經爛成那個樣子,你也不嫌瘮得慌!就算戀屍癖也不是這個戀法,你好歹選一個模樣完整的,不噁心人的!再說了,嚴君禹是SSS級特種人,生前是嚴家的最qiáng兵器,死後也屬於家族財產,屍體可以拿去讓生物學家研究並改進嚴氏族人的基因。你見過哪個特種人的屍體流落在外面的?沒有吧?你這種行為被抓到了會被判刑的!”
“我不說,你不說,那幾個保鏢管得住嘴,誰也不會知道。”祁澤態度依然堅決。
歐陽曄急了,“你以為我們都不說,你就能矇混過關?等救援隊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嚴君禹的屍體!哪怕你把他藏在空間鈕里,他們用監測儀一掃就能知道!嚴君禹那台機甲雖然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但黑匣子還在正常運作,把我們剛才撬開駕駛艙的動靜都錄下來了,你瞞不過的!”
他抓住少年單薄的肩膀,用力搖了搖,“醒醒吧祁少,別再迷戀嚴君禹了!他都變成這樣兒了,留著只會嚇人!你讓他落葉歸根,入土為安吧!”
嚴君禹早在少年說要帶走自己屍體時就用冷冽而又猜忌的目光盯著對方。他出身於帝國最顯赫的幾個家族之一,各式各樣的人都見過,也明白人心是多麼污穢的東西,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一些並不怎麼美妙的場景。
這些場景發生在別人身上沒什麼,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
“祁澤,感謝你不畏艱險前來營救我,但是請你尊重我的遺體並把它還給我的家人。”明知少年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嚴君禹依然慎重地提出請求。正如歐陽曄所說,他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落葉歸根,在靈魂即將消散的最後時刻,他想回到故里,與自己的親人、朋友團聚。
祁澤絲毫感受不到他的訴求,掃開歐陽曄的雙手,不耐煩地說道,“誰也不會發現我的動作,連黑匣子也不會有記錄。”
歐陽曄還想再勸,被少年黑漆漆的眼珠一瞥,頓時就慫了。
嚴君禹從不知道人前人後的祁澤竟會有這樣兩副面孔,明面上沉默寡言,敏感內向;私底下卻膽大妄為,心理偏執。而本該占據主導地位的歐陽曄卻被他吃得死死的,一點也不敢反抗。
他都快被這兩人氣笑了,卻又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打掃現場,掩蓋了一些痕跡。他們難道真的以為只要誰也不說出去,就能躲過救援隊的搜查?祁澤是碳基人,很少接觸外界,思想天真些無可厚非,但歐陽曄好歹是歐陽家的大少爺,不應該連最基本的常識和法律都不懂!
“特種人的遺體是國家財產,偷盜國家財產是什麼罪名你知道嗎?打開星際法典,翻到1137頁,直接看第七條,你會找到答案。如果被抓住,你將被判刑389年。知道389年對一個碳基人意味著什麼嗎?你將永遠待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裡,與窮凶極惡的罪犯作伴,直到你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嚴君禹嚴肅地告誡少年,卻只看見他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表qíng無辜極了。
第3章
失去ròu身作為依託的jīng神體會變得越來越孱弱,對活人造成不了任何影響,所以哪怕嚴君禹散發著qiáng烈的,讓祁澤將自己屍體歸還的願望,對方也接收不到。
巨大的遺憾與哀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無奈,他緊緊跟在祁澤身邊,努力勸說道,“你還年輕,分不清什麼叫崇拜,什麼叫愛qíng。再過十年來看,你會發現現在的自己是多麼愚蠢。為了一具屍體觸犯星際法並賠上自己的一生,這並不划算。趁救援隊還沒趕到,你把屍體還回去,我保證嚴家會用最大的誠意回報你。”
很可惜,他的一番苦心祁澤完全聽不見,確認沒有留下可疑的痕跡,他沖歐陽曄擺手,“如果我們現在就走,稍後救援隊找到殘骸並追查起來,一定會對我們產生懷疑,畢竟我們的飛艇到過這裡,只要一查飛行記錄就能知道。所以你最好趕快聯繫嚴博助教,讓他過來處理。這樣yù蓋彌彰的做法反而能讓我們順利擺脫嫌疑。”
“祁少,我們真的要把屍體帶走嗎?你再好好想想?”歐陽曄猶豫不決地點開智腦。
祁澤似乎不耐煩了,徑直走到他身邊,按下通話按鈕。那頭很快有了回應,助教嚴博與一名身材魁梧的軍人出現在全息屏幕上,嚇得歐陽曄倒抽一口氣。無他,只因這名軍人正是嚴君禹祖父的第一副官,今年剛晉升中將的許起。
許起能力卓絕,手腕老辣,如今在軍部擔當要職,是嚴家嫡系。嚴君禹只失蹤了短短几小時,他就從帝都星趕到海皇星,可見嚴老元帥對此多麼看重,又有多麼著急。
雖然歐陽家在海皇星很有地位,但在整個黑眼星系根本排不上號。像許起這樣的大人物,歐陽曄只在星網上見過,現實中完全接觸不到。他忐忑不安,結結巴巴地報告了機甲殘骸的坐標,然後滿頭大汗地切斷通話。
“完了!嚴家連許中將都派過來了!完了,完了,完了……”他繞著祁澤團團轉圈,揪著頭髮哀嚎,“許起是嚴老元帥的第一副官,手裡掌控著T3、T4兩支機甲部隊,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實權人物。如果我們得罪了他,他只需調遣十台T型機甲就能把海皇星轟成渣!祁少,我們別捅這馬蜂窩了,趕緊把遺體還回去吧!”
歐陽曄徹底慫了,握住祁澤的手腕就想把空間鈕打開。
祁澤是碳基人,沒有jīng神力,他的空間鈕是最普通的型號,只需按住啟動鍵就能拿出東西。但歐陽曄費了半天勁也沒能從裡面倒騰出冰棺,不免急得咬牙,“我說祁少,嚴君禹都被踩扁了,屍體爛成那樣,你還保存著gān嘛?你圖的什麼?”
祁澤巧妙地掙脫鉗制,找了一塊gān淨的大石頭坐下,冷淡道,“問那麼多gān什麼,你們只管守口如瓶就好。出了事我一個人扛。”
“你怎麼扛?偷竊……”不等歐陽曄把話說完,頭頂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救援隊到了。
幾名保鏢露出遲疑的神色,不時看看大少爺,yù言又止。祁澤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你們不揭發我,出了事當然是我一個人扛,你們要是出賣我,就別怪我拉人陪葬。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還是碳基人,要特種人的屍體有什麼用?你們歐陽家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