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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cha兜,腰背挺直,俯瞰整個場地時不知不覺就帶上了幾分傲然與隨xing,仿佛習慣了站在高位。這樣的他,與印象中的膽小怯弱全然不同,卻牢牢抓住了嚴君禹的視線。當祁澤微笑起來的時候,他立刻定格畫面,然後láng狽不已地抹臉。
心裡空dàngdàng的,偏偏又不時閃過幾絲悸動,他卻不明白這些紛亂的qíng緒究竟是如何產生的,又來自於哪裡。
“嘀嘀嘀,嘀嘀嘀。”微弱的蜂鳴聲令他從困擾中掙脫,他立刻接通電話,問道,“您好李教授,我發過去的文字您查到了嗎?”
李教授的身影出現在全息屏上,頷首道,“有點眉目了。這的確是一種華夏古文字,名叫大篆,由於年代太過久遠,考古界留下的資料很少,且大多珍藏在皇室博物館內,並未錄入中央資料庫。我們反覆比對現存拓本,總算是翻譯了過來。”
“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嚴君禹勉qiáng壓下心底的迫切。
“太玄神造。”李教授一邊發送相關資料一邊解釋道,“上古時期有□□家著作名為《太玄經》,闡述了道家思想,其中心就是一個‘玄’字,並構築了宇宙生成圖式,探索了事物發展規律,其學說涉及到萬事萬物的方方面面,是一本極其宏大的著作。由於年代相隔太久,我也不能準確地做出註解,只能告訴你‘太玄’有恢弘之意,並囊括了宇宙、時間、空間等概念,隱藏著道家學說的奧義。神造兩個字很好理解,你自己看資料就能明白。把四個字結合起來看,這應該是一個名叫‘太玄神造’的道家派別,主修鍛造技術。你也知道,我們華夏民族是十分含蓄謙遜的,尤其是古人,但這個道家門派卻敢用‘太玄神造’四個字命名,可見其鍛造技術達到了什麼程度。我敢斷言,它在上古時期一定是勢力非常龐大的宗門,威望極盛。”
嚴君禹想了想,追問道,“那相關古籍中有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沒有。”李教授神色黯然,“你也知道,當初那些人離開時帶走了絕大部分考古資料和文物,給我們留下的東西很少。對了,你在哪兒看見的這四個古文字?能不能告訴我?”
嚴君禹含糊其辭地帶過話題,掛斷通訊器後立刻侵入祁澤的個人網頁,將他的頭像換成了系統默認的風景照,並設置成不可更改模式。不管祁澤與那位機甲大師,或太玄神造宗有沒有關係,他都不希望自己的舉動為他帶去任何麻煩。
換完頭像,他覺得還不夠保險,於是飛快編輯了一套防禦程序,悄悄植入祁澤的智腦。誰也不知道,嚴君禹除開軍人和嚴氏少族長的身份,還是一名頂尖黑客,能攻破他防禦程序的人在黑眼星系屈指可數。
做完這一切,他搜了搜各位機甲大師的資料,並確認“太玄神造”以前從未出現過。這是一個人或是一個團體,目前還是未解之謎。但可以肯定的是,祁澤一定與它存在某種關聯。歐陽曄的種種改變都發生在認識祁澤之後,這難道只是一個巧合嗎?
嚴君禹頭腦里一片紛亂,不得不關掉智腦,去浴室洗了把臉,然後重新打開歐陽曄的戰鬥視頻研究起來。
“喲,還在看呢?”嚴博推開房門,瞥見投she在牆上的畫面,笑道,“這個視頻目前已經火遍了全星系,尤其是唐明洲爆炸那一段,堪稱全場jīng華。舉辦方緊急徵召了兩名jīng神力醫師,隨時在台下待命,就怕再發生這種qíng況。”
“領悟了元素之力的異能者的確很可怕,被他們傷到不是半死也是半殘。”嚴君禹搖頭道,“我原本以為歐陽端華勝算更大,但現在看來,歐陽曄才是這屆比賽的黑馬。”
“他本來就是黑馬。兩個月之前,誰能想到他是風火雙系異能者?對了,”嚴博打開智腦,調出武鬥大賽的官網,調侃道,“看看他報名的時間,正是在祁澤被歐陽端華重傷之後。如果不是受了這種刺激,他可能還會隱瞞一段時間。衝冠一怒為藍顏,沒想到歐陽曄也是個qíng種。”
嚴君禹眉頭慢慢皺緊,又緩緩鬆開,他關掉視頻,一言不發地回到臥室,原本想上chuáng睡覺,卻不知怎的,竟盤膝坐在地上,雙手掐指懸空,擺出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而然便發生了,仿佛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甚至於一種本能。他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重新躺回chuáng上,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迷濛中,他似乎來到一處空曠大殿,殿中樹立著一塊石碑,氣息古樸而又恢弘。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少年跪在石碑前,呢喃低語,“天道甚浩曠,太玄無形容。虛寂不可睹,宗門已消亡。”
從他單薄的背影里,從他哀思不絕的聲音里,嚴君禹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助與迷茫。他不受控制地走上前,想拍一拍少年肩膀,腳下卻猛然踩空,醒了過來。
原來這只是一個夢。他半坐起身,哪怕腦袋疼得快炸裂,卻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憶夢中的細節。少年的背影那樣熟悉,他說過的每一個字,乃至於優雅無比的口音,都宛如響在耳畔。
“天道甚浩曠,太玄無形容。虛寂不可睹,宗門已消亡。”他qíng不自禁地跟著吟誦,心臟也隨之揪緊,翻身下chuáng後立即點開智腦,把詩句記錄下來。
華夏文字多有發音相同的qíng況,他反覆琢磨了很多遍也沒能確定自己有沒有寫錯,只好把注音也標在下面,發送給三位古文字教授。按照他目前的文學水平,這些字兒拆開來念他全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徹底懵了。這也是令他最感困惑的地方。
夢是現實的折she,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在祁澤的個人網頁上看見了那塊石碑,晚上就夢見它,這本來很正常。然而他卻完全沒有能力做出那樣的詩句。會寫詩的人在帝國數不勝數,但用文言文寫詩卻連很多高等學府的教授都做不到,因為某些古文字的含義已經遺失,無處可考。
無處可考的東西卻平白出現在夢裡,若只是胡亂拼湊的文字倒還好說,若具有特定的含義,這事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嚴君禹盯著智腦,耐心等待幾位教授的回覆。所幸李教授對他發來的大篆很感興趣,第一時間就看到這首詩,並迅速翻查古文字典,尋找出處。大約一個小時後,他撥打了嚴君禹的通訊號,“嚴少主,這不是詩,是經。”
“經是什麼?”嚴君禹眉頭皺了皺。
“由於可供參考的資料很少,我的解釋大多都是猜測,可能會存在某些錯誤,您最好還是多找幾個人諮詢。經是上古的一種文體,作為思想、道德、行為等標準的書,或某一方面事物的專著,大多被宗教組織用於宣傳教義。這幾句話應該是節選於某一部道教經文,我之所以做出這種推斷是因為文中出現了天道、太玄、虛寂、宗門等字眼……”
嚴君禹垂眸聆聽,表面看上去很平靜,心裡卻翻江倒海。他萬萬沒想到這幾句話竟然真的大有來歷,而且又與道教牽扯在一起。而他此前從未接觸過類似的東西,又是從哪兒得來的靈感,以至於連夢中都念念不忘?
或者往更深層次去想,那個夢真的僅僅只是夢,而不是現實?大殿裡的每一處細節,甚至於少年穿著的長袍的刺繡紋理,到現在還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根本不是一個模糊的夢境能夠臆造。
想到這裡他心緒一陣翻騰,打斷李教授滔滔不絕的考據,直截了當地詢問,“這段經文具體是什麼意思?”比起所謂的文學價值,他反而更在乎少年的qíng緒。他念出這幾句話時嗓音明顯帶著哽咽,可見境況很不好。
李教授遲疑道,“具體含義我也是半猜半估,不是很準確,嚴少主您聽聽就好。天道在道家學說里是一種cao控萬事萬物運轉規律的法則,是極其虛無縹緲又恢弘龐大的,這就是第一句話‘天道甚浩曠’的意思,‘太玄’同樣是一種抽象的概念,所以是‘無形容’……”解釋了一大堆,他qiáng調道,“最後一句才是重點。不管這些經文出自哪一個道家門派,都已經不存在了。不是隨著歷史的洪流而消失,是當時就消失了,或許出了什麼變故,更甚者被另一個門派屠戮,都有可能。這些經文應該是這個道家門派的倖存者留下的祭詞,用來緬懷先輩。”
聽到這裡,嚴君禹平靜的臉龐終於顯出幾分動容。他再三謝過李教授,掛斷電話後沉思半晌,不得不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斷。那處大殿、殿內少年、古樸石碑,以及緬懷先祖的經文,或許並不是一個夢,而是他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的。
那麼問題來了,他是在哪裡見過?又是在哪裡聽過?除了丟失的兩個月記憶,他根本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少年背對自己,身體籠罩在yīn影中看不真切,他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近感。他想,他必須儘快找到他,然後拿回記憶。
第31章
分明睡了一晚上, 嚴君禹卻覺得疲憊無比。他辭去了武鬥大賽總裁判的職務,並利用特權包下了祁澤原本訂好的包廂。當他推開房門時,祁澤正站在落地窗前俯視台下,修長的身影籠罩在半明半暗的光暈中,顯得那樣寂寥。
就在這一瞬間, 夢中的少年幾乎與他重合, 令嚴君禹驟然停步。
“是你?”祁澤聽見動靜回過頭來, 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 笑意卻不達眼底。
嚴君禹目光與他jiāo匯,這才從恍惚中醒轉,不知怎的,原本以為早就忘卻的記憶, 竟在此刻紛沓至來, 清晰無比。少年如何拉住自己述說著喜歡, 又是如何祈求自己給予一次機會。他熱切的表qíng,灼亮的眼神,渴盼的笑容, 現在都已掩蓋在狀似喜悅實則平淡的客套里。
兩個月時間,足夠他從迷戀中走出來。
他比他想像的更為理智。
嚴君禹本該感到如釋重負,但心裡卻空dàngdàng的。他澀然道, “是我。”繼而無言以對。
“你不是總裁判嗎?”祁澤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為了避免尷尬,不得不低頭擺弄智腦。他是一個耿直的顏控,想當年還在宗門裡橫行霸道時, 身邊搜羅了許多美貌的小寵,而其中能比得過嚴君禹的委實不多。
對方穿著一套純白軍裝,腰間系了一根黑色皮帶,雪白的手套,貼身的軍靴,往那處一站,完全是一台荷爾蒙發she機。他臉龐本就長得極其俊美,再加上尊貴無匹的氣質,難怪會被評為帝國十大huáng金單身漢之首。
雖然已經決定放棄,但美色當前,還是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祁澤抿緊唇瓣,努力克制住轉頭的y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