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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寶綠被你帶走了?”顧如玖閉了閉眼,仰著頭讓宮女給她按摩頭部。
“回皇后娘娘,奴婢這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何明拱手道,“見到您傷了心,陛下就動了怒火。”
顧如玖聞言沉默片刻:“這個丫頭,本宮已經決定放她出宮,你回去後便把她放了吧,剩下的事qíng,本宮會跟陛下說。”
“奴婢遵命。”何明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他早就知道皇后娘娘會留寶綠一條命,而在這種事qíng上,陛下向來是聽皇后娘娘的,所以他也不會感到為難。
“娘娘,可要奴婢把寶綠帶過來?”何明又問。
“不用了。”顧如玖搖了搖頭,“你派人把她送出宮吧。”
“是。”何明接過秋羅遞過來的大包裹,包裹很重,可見皇后娘娘給寶綠留了很多東西。
何明心頭一動,朝顧如玖行了一個禮後退了下去。
身為下人,能有這樣的主子,實在是福氣。難怪白賢替皇后娘娘跑腿,跑得這麼心甘qíng願,儼然有皇后娘娘近身太監的架勢,若是他整日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大概也會起與白賢一樣的心思。
不過這樣也好,白賢若是有意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臉,也就沒有人在御前跟他爭寵了。
回到暗房,何明見寶綠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提起嗓子道:“寶綠姑娘,娘娘心善,讓我放你出宮,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跟咱家出宮吧。”
寶綠緩緩抬頭,頭髮黏在滿是汗水的臉上,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著何明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其餘什麼也看不清。
然後有兩個嬤嬤扶著她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她就被塞進一個馬車裡。
“寶綠,好自為之吧,這是皇后娘娘讓咱家帶給你的,”何明把得包裹扔進帘子里,隔著帘子他看不見寶綠的表qíng,但是這並不重要,“你以後好自為之。”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時,聽到馬車裡傳出嗚嗚咽咽的哭聲,然後便是砰砰砰的聲響傳出,有些像是磕頭的聲音。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明嘲諷般的笑了笑,轉身而去。
辦完寶綠的事qíng,何明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到地方,遠遠就見白賢守在門口,他眉頭一皺,走到白賢身邊,皮笑ròu不笑道,“這麼熱的天,白公公就這麼站著,別中了暑氣。”
“有勞何公公關心,為皇上與娘娘辦差,在下樂在其中。”白賢同樣皮笑ròu不笑。
懶得跟他做戲,何明壓低聲音道:“皇后娘娘在裡面?”
“進去好一會兒了,你問這個gān什麼?”白賢聳拉著眼皮,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
“我能gān什麼,”何明嗤了一聲,“剛剛把那位送走了。”
“你說寶綠?”白賢總算來了點jīng神,往門內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小蹄子倒是命好。”
“行了,別這麼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何明朝門內努了努嘴,“誰叫人家跟了一個好主子。”他與白賢有再多的矛盾,但是身份一樣,都是無根的太監。不像那些宮女,還有機會出宮,所以有一個靠譜的主子或者一個肥差就格外重要。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寶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宮女才格外的嫉恨。
“好像你就不嫉恨似的。”白賢甩了甩拂塵,白了何明一眼。
何明正想辯駁,扭頭見一個身著朱紅官袍的大人朝這邊走來,頓時便閉了嘴。
待人走近了,何明認出此人是禮部尚書,上前行禮道:“孫尚書。”
“二位公公,皇上可在?”孫尚書對宮裡太監的態度可比李光吉好上許多,加上孫家與司馬家是姻親關係,司馬家現在guī縮不出,加之他的妹妹還在宮裡做太妃,所以他對宮裡的太監很是客氣。
“請孫尚書稍等片刻,奴婢先去匯報皇上,”何明見孫尚書雖然極力掩飾,但是臉上仍舊帶著幾分焦急之色,所以也不敢耽擱,轉身就準備去御書房向皇上匯報。
就在此時,御書房傳出幾分動靜,隨後皇后娘娘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御書房門口。
孫尚書沒有料到皇后娘娘居然會從御書房裡走出來,他先是一愣,然後才退後幾步朝顧如玖行禮。
因為顧家與司馬家那樁舊官司,作為司馬家的姻親,孫尚書面對顧家人時,總是忍不住有些心虛。所以現在見到顧如玖,也把頭埋得格外低。
“這位可是禮部的孫大人?”顧如玖走到孫尚書跟前時,停下了腳步。
“回皇后娘娘,下官正是姓孫。”孫尚書低頭答道。
“那你便是孫太妃的兄長了?”顧如玖想起這些日子一直在“養病”的孫太妃,眉梢微動。
“是的,孫太妃娘娘正是下官同父異母的妹妹。”
同父異母?難怪孫太妃在宮中多年,與孫家也沒有多少來往,原來竟是庶出。因為大豐女子比較彪悍,很多素有清名的人甚至連妾侍也沒有,所以嫡庶身份差別挺大。
大概這也是當年孫太妃與瑞王沒有走到一塊的原因。身為世家貴女,即使只是庶出,那也是身份貴重的千金,又怎麼能去給身體殘疾的王爺做妾,那豈不是丟家族的臉面?可她乃庶出,做親王妃又差了點,所以與瑞王的事qíng便拖了下來,最後讓先帝摘了桃。
做皇妃與做普通皇室人妾侍的差別,那可是天差地別,孫家肯定不會捨不得一個庶女。
嫡女嫁到了司馬家,庶女嫁進宮做皇妃,孫家的算盤打得挺響。
“孫太妃近來身子不太好,本宮有意讓她去臨安別宮休養,不知道孫尚書意下如何?”顧如玖根本不打算把這些心思深沉的太妃們一直留在後宮中,誰知道她們背後還有什麼心思。只是前幾個月她剛進宮,就急急把太妃們趕出宮,話傳出去可能會不好聽。
現在她成為皇后半年有餘,後宮的權利也抓在了手心,即使把這些太妃遷去臨安別宮,其他人不服也只能憋著。
“臨安別宮氣候舒適,鳥語huáng香,正是養身子的好地方。”孰輕孰重孫尚書分得十分的清楚,所以顧如玖說了這話後,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用一個與他沒有感qíng的庶妹換取皇后以及顧家的好感,這筆帳不用算他都知道該怎麼做。
更何況這種後宮之事,即便皇后娘娘不跟他說,直接辦了都沒什麼關係。現在皇后娘娘特意跟他提了一句,也算是對孫家的尊重了。
聽到孫尚書的回答,顧如玖毫不意外,她朝孫尚書點了點頭:“孫尚書能這樣認為,本宮便放心了。”
等皇后離開以後,孫尚書頓時鬆了口氣,看來皇后娘娘似乎並沒有因為司馬家的事qíng,遷怒到他們孫家。
“孫尚書,皇上有請。”
“有勞公公。”孫尚書笑了笑,忙跟在何明身後走了進去。
顧如玖雖然不太喜歡孫太妃,但是對於孫家的做派,也不太看得上眼。在孫家這個龐然大物面前,孫太妃不是個人,而是一項工具。
孫尚書能輕輕鬆鬆的把孫太妃放棄,不就是因為孫太妃已經沒有價值了嗎?
孫太妃進宮為妃,孫家真的就沒得到半分好處?
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顧如玖可憐孫太妃,但是卻不會因為這份可憐,讓孫太妃算計自己,算計晉鞅。
來到靜安宮,這裡一如往常的沒有活氣。顧如玖見一身淺色衣服,看起來十分憔悴的孫太妃,笑著道:“待陛下萬壽禮後,本宮就送太妃去臨安別宮休養,那裡山環水繞,鳥語花香,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晉鞅的生日在六月二十八,距離他的萬壽已經不到半個月。
孫太妃聽到後,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多謝皇后娘娘為我考慮得如此周到。”
不管這話是諷刺,還是別的意思,顧如玖都笑著受了,然後道,“今年乃是陛下大婚後第一個萬壽禮,所以陛下還下旨召回了各地藩王,與陛下同樂。”
大豐現如今還有封地的王爺,除了瑞王以外就是原在容州的忠王。忠王是祖上傳下來的鐵帽子王,從血緣上算,忠王算得上是晉鞅的叔父,往上數四五代的血親。
忠王太太爺爺那一輩,因為立下不少功勞,又受皇帝信任,於是便得了一個鐵帽子王,並且還把容州劃拉給他做了封地。
忠王這個爵位傳到現在這位忠王身上,已經是第五代,因為他們這幾輩人都很低調,所以這幾代帝王也沒有誰動他們,所以忠王府的人在容州活得很滋潤。
人活得太過滋潤,就容易犯傻,加之又有一個不愛管事的先帝,所以這導致當今這位忠王脾氣有些bào躁,在容州頗有土皇帝的架勢。
顧如玖年幼時曾見過忠王一次,那時候的忠王不過二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在先帝跟前十分有臉面。
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能被忠王那一套唬住,不見得晉鞅也吃他套。忠王鞭笞百姓,qiáng搶民女的事qíng,已經不是第一次傳到京城了。以顧如玖對晉鞅的了解,她覺得晉鞅內心可能不太待見忠王。
她甚至覺得,晉鞅大概會借著這次萬壽禮的理由,把瑞王與忠王留在京城。失去了封地與親衛隊的王爺,與沒牙的老虎無異。
“你說什麼?”孫太妃臉色終於有了變化,她雙目灼灼的看著顧如玖,“你說藩王也要進京?”
顧如玖視線從她身上掃過,然後淡淡笑道:“或許吧,本宮為人懶散,不太管這些事,所以只是隱隱約約聽了這麼一耳朵。”
孫太妃在心裡冷笑,身為皇后,連皇帝的誕辰也不關心,這皇后也真夠恃寵而驕了。這樣的女人若是遇到先帝那樣的男人,只怕這一輩子都要在眼淚里度過了,也是她命好,能遇到當今這樣的帝王。
“陛下心疼你,所以不願意讓你費心傷神,”孫太妃開口笑道,“只是作為皇后,您這般什麼都不管,怕也不太好。”若是有哪個宮女,哪個臣女上位,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本宮也是這麼想,可是陛下偏偏總是擔心這擔心那,總覺得我端個好茶杯都能累著,所以也只能歇著了,”顧如玖笑了笑,見孫太妃這個反應,她已經相信魏太妃說的那些過往了,只是不知道那位瑞王是何等的風姿,即使殘疾了也能引得孫太妃如此深qíng,即使進宮這麼多年,也願意為他算計這麼多。
“那是你有福氣,有皇上的疼寵比什麼都有用,”孫太妃勉qiáng笑了笑,然後道,“陛下大婚第一年的萬壽,藩王進京為他賀壽也是應該的,如果他們要來,這會兒只怕已經在路上了。”
“可不是麼,”顧如玖放下茶杯,“容州離京城很遠,若不提前趕路,只怕不能及時趕到京城。”
“是啊,是啊,”孫太妃神思不屬的點頭,想的的卻不是容州的忠王,而是另外一個王爺。
“太妃,本宮見你近來臉色憔悴不好,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顧如玖笑了笑,“日子還長著,你可不要跟身體過不去。”
孫太妃勉qiáng笑了笑。
“既然如此,本宮也就不打擾了,”顧如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站起身道,“我先告辭。”
孫太妃連忙讓身邊的人送顧如玖出門,而她自己也從chuáng上坐起身,朝顧如玖彎了彎腰。
等顧如玖離開後,她才掀開身上的被子,下chuáng走到銅鏡前。
鏡子的她面色蒼白,皺眉已經悄悄爬上了眼角眉梢,皮膚也已經失去了彈xing與光澤。
“原來竟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孫太妃撫著臉頰,怔怔的看著鏡中的自家,恍惚道,“我已經老了。”
再美好的時光,都有過去的一天,就像她這張臉,已經在時光中漸漸失去了嬌艷,變作難看的憔悴與蒼白。
“太妃娘娘。”送完皇后娘娘回來,貼身丫鬟見她神qíng不太對勁,忙擔憂的上前。
“我沒事,”孫太妃站起身,目光有意無意的避開銅鏡,“你去打聽打聽,這次陛下萬壽,藩王是否會進京。”
若是藩王會入京,為什麼他給自己的信中,竟沒有提起此事呢?
“娘娘,”秋羅走進屋內,走到正在看書的顧如玖身邊小聲道,“靜安宮的孫太妃娘娘最近兩天,正在讓太醫院給她調配養顏的方子。”
“女王為悅己者容,挺好的。”顧如玖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書,“錢太妃那裡有什麼動靜嗎?”
秋羅搖了搖頭:“自從上次靜安宮傳出鬧鬼的謠言後,錢太妃便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宮裡,幾乎很少出門,就連魏太妃那裡,她也不怎麼走動了。”
“這位也是個不省心的。”顧如玖對錢太妃的防備不低於孫太妃。她記得靜安宮鬧鬼的那天晚上,她趕去靜安宮時連頭髮都來不及綰,而錢太妃卻渾身整齊,頭髮絲毫不亂。
錢太妃自稱是養成了習慣,夜裡睡不著,但是誰夜裡睡不著,還會梳著厚重的髮髻,待在房間裡?
別說是因為先帝在時養成的習慣,先帝都死了五六年了,這要多深愛先帝,全不願意改這個習慣?
實際上後宮裡的這些女人,哪一個對先帝有真正的感qíng?
主僕二人正說著錢太妃,哪知道就見一個宮女匆匆走了進來,臉上還掛著豆大的汗水。
“娘娘,不好了,魏太妃與錢太妃在園子裡打起來了。”
饒是顧如玖足夠淡定,聽到這個宮女的匯報後,也黑了臉。什麼時候皇宮變得跟村頭一樣了,堂堂太妃還能互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