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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頓時如遭雷劈,呆呆的跪在地上,顫抖著唇角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日後不能為官,倒也罷了,可是子孫三代都不能被錄用,這該如何是好?
剛想說求饒的話,哪知道就有禁衛軍上來堵住他的嘴,把他拖出了朝堂。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朝堂大門,只知道自己清醒過來時,人已經被扔到了石階下,四周除了面無表qíng的禁衛軍,便再無別人。
看著高高的漢白玉階玉階的盡頭,就是朝堂的大門。他手腳並用的朝漢白玉階爬去,可是手剛觸碰到玉階,一柄刀就攔在了他的面前。
“朝堂重地,不可擅闖。”身穿鎧甲的禁衛軍眼神冷漠的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他呆愣愣的縮回手,很快就有人過來攆他離開,一刻都不讓他多留。
他只好站起身,茫然的朝宮外走去,走到半途的時候,突然幾個穿著龍禁衛制服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一個身材魁梧的龍禁衛朝他嗤笑一聲:“還以為是個什麼忠臣烈士,原來不過是個孬種。”
他怒目而視,發現為首的是個年輕俊秀的青年,對方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qíng,但是看他的眼神卻是所有人中最冷的。
“顧統領,就是這個人想害皇后娘娘跟國公府,好在皇上聖明獨斷,並沒有因為他的妖言惑眾受影響,”說話的龍禁衛說到這,朝他嘖嘖幾聲,“這種人為了搏出位,連臉都不要了。”
原來這個看起來氣度不凡的青年竟是皇后娘娘的兄長,他想到自己失去了官職,又得罪了顧家,連子孫都失去了進入朝堂的機會,忍不住一個踉蹌,差點摔在龍禁衛們的面前。
見到這個言官如此窩囊的模樣,顧存璟冷冷開口道:“我顧家滿門上下,對陛下若有半點異心,就天打雷劈,不得好下場。人在做,天在看,若有jian佞殘害忠良,必定受到報應。”
言官聞言身體晃了晃,恍恍惚惚的走出皇宮。
說來也巧,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當天晚上京城就下起了雷陣雨,整個京城都陷入了恐怖的雷雨中。第二天早上大家發現,陷害顧家的那個言官家中門口的牌匾被雷劈了不說,就連院子中活了近百年的柏樹也攔腰被劈斷,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件事傳開後,不少百姓都說,這個蔣大人的行為,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才以雷劈示警呢。
顧國公多好的人啊,當年京城地動,他冒著多大的危險稟報皇上這件事?若不是他,皇上不一定會把先祖給他投的夢當真,自然也就不會讓百姓撤離躲避,到時候會死多少百姓?
還有皇后娘娘可是出雲真人都誇過有福氣的貴人,這樣的貴人肯定能夠福及百姓,怎麼到了蔣大人嘴裡,就成了禍事了?
帝後感qíng深厚不好,難道皇上三宮六院一大堆,沉迷於女色中就好?
這蔣大人心思實在太險惡了,肯定是故意挑撥帝後感qíng,影響朝政。難怪老天爺都要劈他,劈得好!
這位蔣大人不是想名留青史嗎?這下因為誣陷忠良,被老天雷劈示警,他想不名留史冊都不行了。只不過不是忠臣良將傳,而是在jian佞傳中。
或許千百年後,還會有無數人爭論,這件事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因為這個官員不得民心,才有人杜撰出這種神鬼之說?
外面傳得轟轟烈烈,那個彈劾過皇后的言官終於沒臉再在京城待下去,帶著妻兒躲到了鄉下,再也沒臉進入京城。
“昨晚的雷聲真嚇人,”秋羅捶著自己的肩膀,收拾著房間,對坐在旁邊的寶綠道,“你今天不當值,一大早跑我這gān什麼?”
“我……”寶綠看到秋羅耳垂上的耳環,面色微黯,這對耳環是皇后娘娘昨天賞給秋羅的,不僅秋羅得了賞,就連貼身伺候娘娘的幾個宮女都得了,唯有她什麼都沒有。
“我們倆有什麼不能說的,你還吞吞吐吐的?”秋羅疊好被子,見寶綠滿臉為難,便道,“再有小半個時辰娘娘就要起身,你再不說我就要走了。”
“你別走,”寶綠咬著唇道,“我就是有些害怕。”
秋羅走到她身邊坐下,嘆氣道:“幸好今日聽到這話的是我,若是別人聽了,你只怕……”
“我也知道這話不該說,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跟誰說好,”寶綠捏著手帕,滿臉疲倦,“那日看到娘娘隨意的讓白賢把楊柳拖下去用刑,我心裡就格外害怕。”
秋羅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娘娘她變了,”寶綠手裡的帕子被擰成了一根繩,“她還未出嫁時,不是這樣的。”
“你覺得皇后娘娘應該怎樣?”秋羅沒好氣道,“端莊賢淑,不怒不鬧,任由別人算計?”
寶綠看著秋羅臉上帶著怒意,怔怔道,“連你也變了。”
“不是我變了,而是我看得清現狀,”秋羅站起身,表qíng有些疏離,“在國公府時,娘娘是嬌養著的世家貴女,上有父母寵著,下有兄姐護著,她自然可以萬事不愁,無憂無慮。可是她現在是皇后,是一國之母,是陛下的髮妻,若還像以往,那只會害了她。”
寶綠皺眉道:“可這並不代表著,可以輕言人生死。”
“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人若是犯我,便要讓他生不如死,”秋羅整理好自己髮辮,“這就是宮中的行事準則,你若是接受不了,就讓皇后娘娘放你出宮吧。以你伺候娘娘這些年的qíng誼,皇后娘娘定不會拒絕你的請求。”
“我……”
“皇后娘娘快醒了,我走了。”秋羅打斷她的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皇后娘娘為主,而她為仆,身為僕從,她只要忠於皇后娘娘就好,其他不該她的事qíng她不會想,不該她做的事qíng,她不會做。
這些年若不是皇后娘娘,她病重的母親,體弱的弟弟,早就沒了xing命,還還能像現在這樣,身體健壯,生活富足,弟弟還能讀書習字?
她們幾個貼身大丫鬟,哪一個沒受娘娘的恩惠?若是連最基本的忠誠都做不到,又怎麼對得起往日娘娘待她們的好?
走到紫宸殿,秋羅就看到陛下帶著白賢等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感慨,陛下對娘娘是真的好。
見到她過來,晉鞅做了一個小聲的手勢:“皇后昨夜沒有睡好,你們小聲些,別擾到皇后休息。”
秋羅朝晉鞅福了福身,往旁邊退了一步,她身後的宮女們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躬身靜立恭送皇上離開。
目送著陛下的背影離開,秋羅在心中祈禱,希望陛下待娘娘一直都這麼好,永遠都不要變。
因為昨晚雷聲太大,顧如玖睡得不□□穩,早上起得便晚了一些。洗漱完,看著桌上擺著的早膳,她也沒多少胃口,勉qiáng用了一碗粥後,便道:“外面的雨可停了?”
“還下著呢,”秋羅上前擦gān她的手,小聲道,“今兒早上,奴婢聽到了一件趣事。”
“什麼趣事?”顧如玖拿過秋羅手裡的帕子,自己擦了起來。
“聽說昨天參你的那個言官,家裡被雷劈了,連牌匾都被劈焦了,”說到這,秋羅語氣裡帶著些解恨的味道,“這樣胡言亂語的人,被劈也是活該。”
顧如玖愣了一下,然後才笑著道:“不過是巧合,這等話你日後不要再說了。”
“是,”秋羅點頭稱是,吩咐其他宮女把桌上的餐具都撤了下去,“娘娘,陛下今早離開的時候說,您若是悶了,就去別處轉一轉。”
“我知道了。”顧如玖看了眼外面yīn沉沉的天色,打了個哈欠,一點出門的*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白賢匆匆走了進來,小聲道:“皇后娘娘,外面雨快停了,陛下準備出宮,讓奴婢來問您,要不要一道出去?”
“出宮?”顧如玖來了點jīng神,放下手裡看了半天也沒翻動幾頁的書本,“你讓陛下稍等片刻,我換件衣服便過去。”
“是。”見皇后娘娘面上露出了喜色,白賢感慨,還是陛下了解皇后娘娘的心思。
御書房中,晉鞅叫來了顧存璟、胡云旗等人,說了自己要帶皇后娘娘微服私訪的事qíng。
古往今來歷代皇帝,微服私訪不是什麼奇事,但是帶著皇后一起微服私訪的卻是不多見。
作為二國舅,顧存璟不得不站出來道:“陛下,皇后娘娘為後宮之主,輕易不得出宮,這恐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顧卿怎可如此拘泥,”晉鞅道,“皇后未進宮前,常常能與其他好友踏馬賞chūn。如今她嫁給了朕,已經失去了很多自由,總不能連宮門也不能出一步。”
顧存璟頓時無語,你是皇帝你有理。要帶就帶,他也心疼自家妹子整日都關在宮裡,不能自由自在呢。
倒是其他的龍禁衛聽到皇上這席話後有些動容,皇上待皇后娘娘,真是qíng深似海,難怪昨天言官胡言亂語時,皇上會如此生氣。
等到皇后過來,龍禁衛看夫妻二人都作普通貴族夫妻般打扮,忍不住再度感慨,難怪陛下如此愛重皇后,這行事風格與皇上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顧存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妹妹,見她不僅沒有瘦,反而還胖了些,於是放下心來。看來妹妹在宮裡的生活應該很舒心,不然也不會胖這麼大一圈。
一行人出了宮,晉鞅突然興致來了,就讓顧如玖騎在馬上,他如同普通丈夫般,牽著韁繩在前面走,時不時還給顧如玖買一些jīng致的小玩意兒。這親密自然的相處方式,讓跟在兩人身後的龍禁衛有些沒眼看。有兩位尚未成家的龍禁衛幾乎看紅了臉,心裡對未來的媳婦們也開始充滿憧憬。
由此可見,秀恩愛的殺傷力有多大。
“你有沒有覺得……”胡云旗湊到顧存璟身邊,壓了壓自己的耳朵,“皇上是這個?”
傳言蜀州有很多男人怕老婆,於是便被人取笑為“軟耳朵”,胡云旗這個動作,簡直活脫脫的在說陛下畏妻。
顧存璟咬緊牙關,對他一字一頓道:“再胡言亂語,小心被皇后娘娘聽見。你別忘了過幾日,岳母要帶著小姨進宮面見皇后。”
胡云旗gān咳一聲,離得顧存璟遠了一些,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絕對不再多話。
顧如玖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牽著韁繩的晉鞅,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就在這時,她聽到旁邊的酒樓突然傳出了喧譁聲,似乎有人有人起了爭執。
她好奇的看了過去,忍不住笑道:“夫君,你看這裡。”
晉鞅聞言轉頭,看到旁邊酒樓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書“鱻魚樓”三字,於是他也忍不住笑開,“沒有想到又到了這。”
幾年前他與久久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時,兩人都還懵懵懂懂,他把久久當做甜美可愛的師妹,久久把他當做溫和仁厚的帝王,彼此間還不懂什麼叫男女之qíng。
轉眼幾年過去,鱻魚樓還是那個樓,而他與久久卻成了夫妻。
“我們上去坐一坐,”晉鞅把韁繩遞給白賢,然後走到馬旁,伸手扶著顧如玖下馬,“這也算是重遊故地了。”
“重遊故地能這麼用嗎?”顧如玖笑著捏了一下他的耳朵,捏了一下後才覺得有些不妥,回頭去看跟在他們身後的龍禁衛。
龍禁衛們齊刷刷的移開視線,看天看地看鱻魚樓牌匾,但就是不看顧如玖與晉鞅。
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晉鞅牽住她的手,“走。”
其他幾個龍禁衛見狀,忙上前去打點好包廂,然後避開其他人,引著兩人進了包廂。
他們一行人進了包廂後,樓下的大堂還在吵鬧,似乎是幾個學子在爭論當下的時事,只是兩邊誰也不服誰,所以爭吵的聲音便大了起來。
顧如玖仔細聽了幾耳朵,聽這些人提到了藩王皇后這些字眼,便不再往下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宮外的茶比不上宮裡的味道好,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抬頭見晉鞅,發現他臉色似乎不太好看,只是發現她在看他,又恢復笑意。
不一會兒,他們的菜上來了,她聽到樓下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就連堂倌都知道欺軟怕硬,樓上包廂的貴客剛到,酒菜便匆匆送了上去,我等來了半天,菜也才上了一半。”這人的聲音裡帶著醉意,似乎對社會現狀極為不滿。
“可憐我等寒窗苦讀十餘載,竟不如這些生來便高貴的貴人們一星半點,實在可笑!”
“梁兄,你醉了。”
“梁兄……”
同桌的人怕他引來麻煩,忙上前把他安撫了下來,隨即大堂的吵鬧聲也跟著弱了下來,似乎都害怕得罪樓上包廂的人。
眾所周知,鱻魚樓生意極好,樓上的包廂更是京城某些貴人們專用的,他們若是不來,這些包廂寧可空著,也不會用來待客,可想而知這些人的身份有多高。
他們這些讀書人,寒窗苦讀這麼多年,不就是想有貴人高中,一朝魚躍龍門嗎?如果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得罪這些人,未來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好在包廂里的貴客肚量好,似乎並沒有因為梁生這麼幾句胡便來追究他們,這讓在座的學子們都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他們這口氣還沒完全松下去,醉醺醺的梁生又說話了。
“你們這麼勸我,不過是怕樓上的貴人罷了,”梁生憤世嫉俗道,“身為讀書人,竟然如今敬畏權貴,還何談做官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