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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忠王。”晉鞅端起酒杯,與忠王遙遙碰杯,然後心qíng甚好的喝下一杯假裝是酒的水。
忠王這話雖然庸俗沒有新意,但是卻句句說到了晉鞅心坎里。
顧如玖看著笑得一臉憨厚的忠王,又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瑞王,從外貌以及風評來看,忠王與瑞王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但是傳聞這種東西,在見到真人後,往往有種顛覆感。
瑞王比她想像中更有心計,而忠王卻沒有她想像中那般充滿戾氣,她甚至有些懷疑,那些彈劾忠王bào戾的奏摺,是不是別有用心。
還是說忠王與瑞王一樣,都是擅長演戲的高手?忠王扮演四肢發達個xing衝動的烈xing人,瑞王扮演溫文爾雅風光霽月的謙謙君子?
越想越覺得頭疼,顧如玖揉了揉額頭,瞥了晉鞅一眼,這種事qíng還是讓專業人士來吧,她還是安靜吃瓜比較好。
旁邊人見皇上對忠王的態度似乎並無不滿,倒是有些好奇,以陛下對百姓的重視程度,聽到關於容州的那些傳言,竟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與忠王相處,倒是讓人大開了眼界。
也不知道這忠王怎麼養成的xing子,做事大大咧咧不說,渾身上下半點沒有貴族應有的氣勢,倒更像是bào發戶般。
好像歷代忠王都是如此,行事十分的粗魯,讓很多文人見了,都要罵一句有rǔ斯文。
昭陽殿上熱鬧非凡,藝人們的後台卻是亂七八糟,有正給自己上妝的,有互相鬥嘴的,還有炫耀自己得賞的,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守在外面的禁衛軍們也不管他們怎麼鬧,從頭到尾都嚴謹的守在門外,不讓任何可疑的人物進出。
就在這個時候,裡面有兩個舞姬打了起來,一個罵賤人,一個罵表子,扯頭髮抓臉,鬧得不可開jiāo。
這些民間藝人沒有不識字,又接觸過各種人,罵起人來便毫無顧忌,什麼話難聽就罵什麼,粗鄙到了極點。
守在外面的管事太監聽不下去,走進屋內訓斥道:“鬧什麼,不要命了?!”
見管事公公進來,扶搖先是狠狠抓了對手一把頭髮,才推開人。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管事太監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民間來的就是不懂規矩,若是別人見他說了這種話,早就收了手,哪還有人敢趁著機會再抓一把?
在看這個動手的舞姬,雖然髮髻散亂,身上衣衫也皺皺巴巴,但是管事太監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民間藝人中相貌最出眾的扶搖。見慣宮中各色人物的太監自然清楚扶搖抱著什麼心思,當即便冷笑道:“扶搖姑娘,你進宮後,沒人教過你規矩嗎?”
恃美行兇,也要看有沒有人欣賞這份美才行。
不過是雜糙堆里飛出來的野山jī,也敢妄想,當真是可笑。
“宮中吵鬧,不講規矩,先打十板子長長記xing,”管事太監語氣平靜又輕和,但是說出的話卻讓在場每個人不寒而慄。
他伸手指了指扶搖:“捂著嘴,拖下去,別驚擾了貴人。“
十板子雖然不會要人的命,但是對於跳舞的扶搖來說,確實毀了她吃飯的手藝。舞姬最重要的就是腰軟體柔,這十板子下去,扶搖不落下殘疾已經算好命,更別提跳舞了。
扶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捂住了嘴,周圍左右人噤若寒蟬,沒有任何人為她求qíng。
被拖出院子帶到刑房,第一板子落到她身上時,她想尖叫,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因為她的嘴被堵住了。
十板子打完,她已經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運氣好,能保住一條命。”行刑的太監看起來滿臉橫ròu,眼神渾濁又瘋狂,“今天是陛下萬壽,不宜鬧出人命,不然你這樣的,不用十板子就不剩一口氣。”
扶搖肩膀抖了抖,滿臉涕淚,哪還有京城第一美人應有的樣子?
“行了,我這完事了,把人拖出去,”行刑太監點了一支旱菸,吧嗒抽了兩口,居高臨下的看著扶搖,“仗著姿色便心存妄想的人太多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於是懷抱著麻雀變鳳凰美夢的扶搖,連讓陛下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趕出了宮。
她躺在破舊的馬車上,想起盛舞時,那些貴公子們瘋狂的模樣,不甘的念叨:“我是京城第一美人……”
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怎麼可能淪落到這一步?
萬壽宴席正式開席,太后來露了面後,坐了沒多久就離開了。不過大家也不介意,因為近一年太后已經很少在人前露面,這次陛下萬壽,太后能出來坐一會兒,已經算是難得了。
壽宴講究的就是一個吉利,所以就連上桌的菜,也都有著十分好聽的名字,以及考究的擺盤樣式。
這頓飯吃得是君臣皆歡,至少沒有誰不長眼的站出來說不好,也沒有人鬧出什麼么蛾子。
“角落的那位姑娘,似乎看過你很多次了。”顧如玖覺得那個姑娘有些眼熟,但是又不知道在哪看到過。
“坐那麼遠,長得是胖是瘦都不清楚。”晉鞅往顧如玖說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那邊坐著幾個女子,連相貌都看不清。
“雖然她是胖是瘦我不知道,但是她的目光我卻能感覺到,”顧如玖朝站在旁邊的白賢招了招手。等白賢躬身站在自己面前後,她小聲道,“那邊角落裡坐著的碧衣姑娘是誰?”
白賢抬頭看了一眼,便小聲道:“娘娘,若是奴婢沒有認錯的話,那位姑娘是太僕寺卿家中的千金。”
“原來是那位幫過陛下的田小姐。”顧如玖瞭然的點頭,田碧月的名字是她示意加進去的,因為對方幫過晉鞅,所以她也就藉此機會,提一提田碧月的身份。若是田碧月有意再嫁,參加過萬壽壽宴也能成為一項談資。
不過這位田姑娘看晉鞅的眼神,確實過於明顯了些,明顯到她想忽視都不太容易的地步。
“是她啊,”晉鞅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道,“我竟是記不起她長什麼樣了。”
顧如玖笑著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對方的視線似乎收了回去,而後顧如玖再也沒有感覺到有人掃視著她跟晉鞅。
萬壽宴結束,眾人再行大禮,又三呼萬歲後,才退出了昭陽殿。
沒有了講究卻無法自由自在說話做事的壽宴,晉鞅與顧如玖兩人就十分悠閒的坐在一起作畫習字。
顧如玖畫了一幅山清水秀圖,晉鞅便在上面題了字,並且還在上面蓋上了兩人的印章。
“在你不知道我心意前,我曾經設想過,若是你作畫我題字是什麼樣的感覺,事實上想像出來的東西,比不上實際存在,”晉鞅攬著顧如玖的肩,看著她在紙上畫上了一隻憨態可掬的狗,便笑道,“久久喜歡狗?”
顧如玖搖了搖頭:“看看還好,不過我大概不會成為好主人,所以不打算養。”
晉鞅頓時打消了心中的打算,然後看了眼窗外,太陽已經西移,天際紅霞漫天。
他暗含期待的看著顧如玖,但是對方神qíng如常,似乎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
“陛下,你再看什麼?”顧如玖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哪裡不對嗎?”
“沒有,”晉鞅笑了笑,伸手替她把臉頰旁的碎髮夾在耳後,“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喜歡看狗,不如讓人養幾隻狗,你有興趣了便去瞧瞧。”
“還是算了,”顧如玖放下畫筆,歪頭打量著自己畫的貓,然後搖頭道:“我畫活物的功底不如靜物。”
“我覺得都挺好,”晉鞅叫來何明,讓他把顧如玖畫的兩幅畫好生裝裱起來,然後掛去自己的書房。
“你的書房有大臣進出,掛這些畫會不會有些不妥?”顧如玖有些失笑,“不如就掛在我們的屋子。”
“你說得對,屋子裡也該掛一幅,”晉鞅點頭道,“那把貓戲圖掛房間,把高山流水圖掛在書房。”
見他如此堅定,顧如玖只好答應了。
然後帝後二人又用了一頓晚膳,晉鞅看著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眼神微微黯了下來。
“吃得有些撐,”顧如玖走到他面前,“陪我走走吧。”
“好。”晉鞅溫和一笑,任由她把自己拉起來。
路過鸞和宮時,顧如玖停下腳步,指著鸞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的鸞和宮,“我記得前些日子讓人搬了些書到這裡,陛下陪我去翻找翻找。”
晉鞅看了眼夜空中的月亮,“時辰不早,不如明天我再陪你來找。”
“今日事今日畢,走嘛走嘛,”顧如玖拉著晉鞅的袖子晃了好幾下,晉鞅便不由自主的跟著顧如玖走到了宮門前。
到了鸞和宮門口,他才看到宮門虛掩,守在門口的太監也不見了人影。
他皺了皺眉,鸞和宮伺候的人,竟如此懈怠?
突然宮門緩緩打開,當他看清裡面的景象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78、第 78 章
夜色下,綠樹垂影,仿佛像是世間最美麗xing感的妙人披上了朦朧的紗衣,似夢似幻,美得不可思議。
樹上掛著一盞盞jīng致的彩燈,有像鮮花的,有像動物的,還有像月亮星辰的,每一盞燈都不太大,但是掛在樹枝上,卻仿佛營造出了一個美麗夢幻的美好世界,讓人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晉鞅想起幼時錦州舉辦了一次盛大的上元燈節,他被關在王府,直到等會結束,也沒有機會看到外面究竟是何等盛況。
後來聽去過的弟弟說,外面的燈做成什麼鮮花模樣,做成什么小狗小兔子模樣,心裡也曾偷偷羨慕過。不過當他慢慢長大,成為了大豐的帝王,在宮中見識了各種jīng致華美的燈盞,不知道比錦州那種小地方的燈盞漂亮講究多少倍。
可是當他今天看到鸞和宮中掛著的彩燈,才恍然記起,當年自己曾對顧如玖說過,錦州的燈會上曾有什麼東西,他訴說的內容,都是幼時記憶中二弟所說的那些。
燈會上的熱鬧,那些憨態可掬的動物燈,還有道路兩旁的小吃,都成了他幼時幻想中感興趣的東西。
只是他漸漸的長大了,對幼時的記憶也扔在腦後,跟久久提起這事,也不過是當做一件有趣的談資而已。
他沒有想到久久會讓人做出他想像中的那些花燈,還讓人仿照著民間的小吃攤子擺放著錦州的風味小吃。
熟悉的味道鑽進他的呼吸中,仿佛填補了什麼,讓他的心仿佛泡進了一壺甜湯中,軟乎暖和得厲害。
怔怔的回頭看向顧如玖,他發現自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去,但是他相信,此生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
月色下的花燈,為了他jīng心準備這些的愛人,還有那充滿香味的美食。
“這是哪家的公子,竟到了此處,”顧如玖笑盈盈的伸手把晉鞅拉進了鸞和宮大門,然後道,“小店有特製長壽麵一碗,由店主親手烹飪,吃過此面的人必會長命百歲,福祿雙全,子孫滿堂,夫妻恩愛,公子可要來一碗?”
晉鞅喉頭有些酸,有些甜,有些哽,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顧如玖,捨不得移開自己的視線。
“公子既然不說話,那便是默認了,”顧如玖笑了笑,把晉鞅拉到桌邊坐下,然後挽起袖子,“請稍坐片刻,面馬上就好。”
十步遠的地方,架著一口鍋,鍋底下燃著柴火,鍋中的水咕嚕嚕冒著氣泡。
下面,放菜,起鍋,然後在面碗裡撒上綠油油的蔥花,鹹淡適宜的調料,擦去碗沿沾上的水汽,顧如玖端著面放到晉鞅面前:“公子,請用。”
蔥花與麵條的香味竄入鼻尖,晉鞅拿起筷子,挑起了麵條。
這是一根面,麵條很長,但是粗細卻十分不均勻,歪歪扭扭的醜陋極了。他把麵條塞進嘴裡,捨不得讓它斷掉,便很小心的吃著,連夾面的力道,也十分的小心翼翼。
一碗麵吃完,他又吃掉了菜,喝完了整碗麵條,連粘在碗沿的蔥花,也用筷子夾起來吃掉了。
放下筷子,他看著站在自己身邊微笑的顧如玖,伸出雙臂抱住了她的腰肢。
顧如玖心疼的看著他,伸手搭在他肩頭,輕輕地拍著。
三歲喪母,父親軟弱無能又好色,繼母不慈,弟弟妹妹驕縱蠻橫,擁有這種童年的晉鞅,雖然從未在她面前說過一個苦,但她卻能想到他受了多少苦。
也許沒有親人為他做過長壽麵,也許沒有人在他小時候,帶他出去看一看小孩子都感興趣的花燈,也許沒有人關心他要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沒有關係,她願意親手給他做長壽麵,她願意彌補他孩童時期的遺憾,她願意關心他,他曾經沒有得到的,她都會幫他一點點得到。
在世人眼裡,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應該無堅不摧的男人,是個命好的皇室後輩。可是在她眼裡,他不僅僅是皇帝,還是一個人,是她的丈夫。
他對她好,她也想對他好。
“我做的面好吃嗎?”
他聽到她這麼問。
他點了點頭,把頭靠在她的腹部,就像是疲倦的旅人,終於找到了自己屬於自己的綠洲。
“這是我吃過最好的面。”聲音有些沙啞,他沒有抬頭。
“你喜歡就好。”顧如玖笑了笑,右手輕輕的撫著他的後腦勺,神qíng溫柔至極。
“以後每年這個時候,都給我做一碗好嗎?”腹部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他的臉頰上,他臉有些發紅。
“好呀,”她笑得猶如夜裡最美的曇花,“只要你喜歡,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