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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
“真可惜……”顧如玖放下筆,轉身洗了手,“本宮到園子裡轉一轉。”
“是。”何明看了眼那張被扔到一邊的字,躬身跟了上去。站在旁邊的秋羅見狀,也跟了出去。
寶綠想要跟上時,顧如玖對她道:“你不必去了,留下來收拾書房吧。”
“是。”寶綠面色頓時變白,躬身退後。
初夏上午的陽光,已經十分的刺目,秋羅替顧如玖撐著傘,遮擋著陽光,小聲道:“娘娘,寶綠她……”她話未說完,注意到娘娘神qíng平淡,忙止住了話頭:“奴婢越矩了。”
顧如玖搖著手裡的扇子,淡淡道:“寶綠很好,只是不適合待在宮裡。”當初帶寶綠進宮,是因為寶綠xingqíng穩重,現在看起來,寶綠似乎並不太適應宮中的生活。倒是比她年幼一些的秋羅,更得她的心意。
走了一段路,出了一身汗,顧如玖覺得自己心qíng好了很多,正準備回宮的時候,就遇到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的魏太妃。
“見過皇后娘娘。”魏太妃畏畏縮縮的走到顧如玖面前,朝她行了一個禮。
“魏太妃。”顧如玖回了半禮,她見魏太妃yù言又止的神qíng,就知道今日不是巧遇,而是魏太妃有意找上了她。
果不其然,兩人走進涼亭中沒有說上幾句話,魏太妃就突然朝她行了一個大禮。
“皇后娘娘,求您救我。”
顧如玖突然想起,幾年前她在康泉宮見到魏太妃時,她也曾對太后說過這句話。只是那時候她是為了自己,而這次恐怕是為了別人。
“太妃娘娘,您這是何意?”顧如玖示意讓宮女把魏太妃扶了起來,她搖著手裡的扇子道,“可是宮中有人怠慢您?”
“並非如此,”魏太妃苦笑著道,“本來這種事不該找您的,只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求誰了。”
顧如玖低頭摸著茶杯不說話,因為魏太妃的要求,她根本答應不了。
魏太妃似乎也知道顧如玖答應她請求的可能不大,不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祈求,希望顧如玖能夠在皇帝面前,為她叔父美言幾句。
如今司馬家的人突然低調起來,倒是得了一個安慰,可憐她叔父被司馬家當做了出頭椽子,事qíng一鬧出來,這些人竟各奔東西,再也不管她叔叔如何了。
“太妃娘娘,本宮向來不管前朝之事,今天你恐怕要失望了。”顧如玖歉然道,“這個忙我幫不上。”
“娘娘,”魏太妃道,“只要叔父能留得一命,我願為您效犬馬之勞。”叔父待她一直很好,小時候若不是叔父接濟,他們一家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現在無論怎麼樣,她都要想辦法保住叔父一命。
顧如玖嘆息道:“太妃娘娘,您這又是何苦,我實在無能為力。”
“娘娘,”魏太妃急道,當即便說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孫太妃早年與瑞王有私qíng!”
“咣!”顧如玖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微變,看了眼四周伺候的宮人,幸好今天自己帶的人不多,而且全都是紫宸殿的心腹,不然今天這話傳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何明秋羅等人,早已經恨不得自己沒有長耳朵,沒有聽到過這句話,這等皇室醜聞,若是傳出去一絲半點,那就是給整個皇室抹黑。
“魏太妃,慎言。”顧如玖勉qiáng讓自己的表qíng恢復平靜,“這等事qíng,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她記得瑞王腿有殘疾,當年先帝登基後,就去了封地。孫太妃是他去封地以後才進的宮,這兩人早年若是有qíng分,孫太妃又為什麼會進宮。
“娘娘,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魏太妃道,“當年瑞王與孫太妃早已經互生qíng愫,哪知道孫家並不太願意讓孫太妃嫁給瑞王,加之先帝登基後子嗣不封,欽天監的人算出孫太妃八字旺子,先帝就把她納進了宮。”
搶了自己兄弟喜歡的女子進宮,理由只是因為對方能生孩子,孩子生不出來,便把人扔在一邊,先帝這行事作風,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噁心。
“這些陳年舊事,你又怎麼知道的?”顧如玖看著魏太妃,以魏太妃的年紀與出身,應該不可能知道那些陳年舊事。
“我進宮後,先帝對我十分的寵愛,一日他醉酒後,就跟我提起了這事,”魏太妃苦笑,想起先帝以炫耀的口吻跟她說起自己如何厲害,如何的讓自己弟弟痛苦,忍不住就嘲諷道,“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仗著皇上不看重她們,常常欺rǔ她們。她們出身世家又如何,沒有皇上的寵幸,不仍舊被我這個寒門出身的寵妃折騰嗎?
聽到這話,顧如玖皺了皺眉。
見到她皺眉,魏太妃忙止住了這句話:“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如果我落得這個下場,也怨不得別人。可是我叔父並不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一求qíng,保住他一命。”
“太妃娘娘,”顧如玖站起身,一字一頓道,“今日之事,你把他們全部忘在腦後,知道嗎?”
“皇后娘娘,我明白,”魏太妃起身朝她福了福,“我還知道一些秘聞,這些秘聞對您跟皇上一定有用。只要你們願意放我叔父一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行了。”顧如玖抬起手,深吸了一口氣,“這些話我會轉達給陛下的,你先回寢宮吧。”
皇子之死,林妃冤案,後宮妃嬪相互傾軋,這一件件一樁樁,禍事的源頭就在先帝身上。身為帝王,竟然以搶兄弟心愛女子為榮,這本xing得有多噁心,才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兩日後,趙進通敵賣國一案查清,趙進乃是被魏亭誣告,晉鞅念在魏亭往日勞苦功高,只奪去了他的烏紗,收回了先帝賜給他的宅子,並沒有要他的xing命。
其他原本依附司馬家的官員見到這個qíng況,先是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全身充滿了gān淨。看來皇上並不打算全部清算司馬一系的官員,看來他們日後只要忠君愛民,還是有升遷機會的。
心口上的大山被移走,朝堂上的氣氛頓時便好了很多,至少言官們又敢跳出來上躥下跳了。
言官們向來喜歡好名聲,什麼忠君愛國,什麼不畏qiáng權,只要能有好名聲的事qíng,他們都會cha上一腳。當然,這其中也不乏真心為國為民之人。但是不管是哪一種,對於他們這種直諫的行為,都很考驗皇帝的耐心。
先帝在位時,因為不愛打理朝政,所以不少言官又是直諫又是以頭搶地的,只可惜這種行為對先帝完全沒用,他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於是他死後的諡號與廟號,聽起來都不太那麼像明君的樣子。
言官們本以為新帝登基後,必然不像先帝那樣了。結果他們只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新帝登基後,確實不像先帝在位時那般昏庸,親政後更是勤政愛民,頗有建樹。
可是這位他不走尋常路啊,言官再跳腳,再以死相bī,這位都不會動怒,反而淡定的看著。等到下次上朝,言官還想再多說,當今就會找出一堆這位言官的黑歷史,把他弄得名聲掃地,斯文不再。
要說當今不愛聽忠臣良言,那也不是,有些時候他還是會積極採納的。所以這也導致言官們的心qíng猶如坐雲霄飛車,一時好一時壞。
今天言官要直諫的是關於皇后住在紫宸殿這件事,雖然這是皇上的私事,但是在言官看來,皇帝的家事亦是國事,他們說上幾句也是無妨。
“陛下,皇后進宮三月有餘,至今仍住在紫宸殿中,微臣以為,此舉不合祖宗規矩,”言官甲痛心疾首道,“還請皇上不要沉迷於男女之事,讓皇后遷出紫宸殿。”
站在他旁邊的官員抬頭看了看皇上的臉色,默默無言的挪動著小碎步,離這位言官遠了一點點。
你說這種事qíng,沒事提出來gān什麼?沒見李相張相都沒有開過口嗎,你一個小小的言官,是有多想不開,才對陛下的私事指手畫腳?
就算你想青史留名,也不該挑著這件事來諫言啊?
難道史書上記載一筆,德隆某年某月,某言官因讓皇帝皇后分居而引得皇上大怒,被皇上奪去烏紗帽云云,很光榮?
讓後世看了,也只會覺得這言官多半有病,吃飽了撐著閒得慌,才去管這種事。
如果皇上沉迷女色,後宮妃嬪如雲,你去諫言,留在史書上也算是個美名。今天這種qíng況,完全跟沉迷美色是兩碼事啊。
再說了,你這會兒在朝堂上說得痛快,出去以後也不怕被顧家兄弟套麻袋?
“皇后乃一國之母,遷宮不是小事,怎麼能輕易搬動?”晉鞅淡淡開口道,“此事朕自有主意,爾等不必再多言。”
“皇上……”言官甲不死心道,“大豐從來沒有皇后居於紫宸殿的先例,微臣擔心這會禍亂朝政啊!”
這話明白點講就是,我擔心皇后野心勃勃,對你的皇位有想法。
全朝文武百官齊齊靜默,看著這個言官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傻子。
皇后住在紫宸殿是不合規矩,但話不能這麼說啊。
這話說出來,這是瞧不起皇上還是瞧不起滿朝文武大臣,皇后住在紫宸殿就能動搖國本,那皇帝得多沒本事,才能把皇位都玩丟?
大家再去看皇上臉色,果不其然,已經yīn沉如水,似乎這個言官再多說一句,他就要發怒了。
於是眾位官員,默默地默默地把頭埋了下去。
66、第 66 章
“放肆!”晉鞅冷眼看著這個一副正直模樣的言官,冷聲道,“朕勤政為民,後宮更是沒有其他妃嬪,不過是與皇后同居一處,便被你說為沉迷女色,朕看你是為了挑撥朕與皇后的感qíng,引起帝後感qíng不合,其心實在可誅。”
晉鞅根本不與這個言官爭辯紫宸殿這件事,他站起身面無表qíng道:“朕看你不是為了朕好,而是想讓朕事事順著你的心意辦事。”
“微臣惶恐。”言官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早知道皇上有這個反應,他今天絕對不會站出來說這件事。
前幾日他聽人說,皇上待皇后只是面上的qíng分,狀似深qíng,實際上不過是想借用這些舉動麻痹太后與顧家,好坐穩江山。他這個時候站出來,也是為了鑽這個空子,哪知道事qíng的真實qíng況與他預想中的完全相反。
想要藉此機會討好皇上,並且名留青史,哪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別說名留青史,只怕連官職都保不住,要想起復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朕需要的是為國為民的好官,而不是整日盯著朕後宮的人,”晉鞅瞥了一眼這個言官,“革去職位,永不起復。”
言官聽到這話,咬了咬牙,梗著一口氣拼了:“陛下,微臣此舉也只是為了天下萬民,請陛下明鑑,難道您忘了東寧之亂嗎?!”
大衛朝時期,東寧帝十分寵愛皇后,讓皇后母族權傾朝野。東寧帝駕崩後,皇后突然發作,不僅派兵把所有皇子都關押起來,並且還頭戴皇冠,登上御座,讓滿朝文武官員對她三呼萬歲。
皇后登基為帝,史稱玄安帝,執政二十餘年,勵jīng圖治,讓大衛朝四海昇平,八方來朝,從百姓的角度來看,實在是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
但是後世的文人對她褒貶不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是一個女人,一個登上皇位,還敢納面首的皇帝,很多人認為她這是對東寧帝不忠,為女人之恥。但也有部分文人認為,她是女中豪傑,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也能被稱為英明之主。
但是不管後世人怎麼看待她,玄安帝讓後世很多皇帝對皇后都有防備之心,這就是為了避免他們自己走上東寧帝的老路,戴上無數頂名留青史的綠帽子。
玄安帝曾說過這麼一句話:“為帝者,皆有三宮六院,朕雖為女子,然亦為帝君,又豈能與先輩們有異?”
也正因為這句話,讓玄安帝被後世不少文人罵了幾百年,但這些文人罵得再厲害,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玄安帝在位時,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們,也都老老實實跪在玄安帝的御座下,恭恭敬敬的稱呼一句萬歲。
現在文官這句話,幾乎是明晃晃的在說,當今皇后有可能成為玄安帝第二。
這種聳人聽聞的話一出口,滿朝皆變了臉色,而晉鞅的臉,也完完全全的沉了下去。
“陛下,微臣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顧之瑀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他看了眼那個文官,“蔣大人如此誣陷皇后娘娘,誣陷微臣一家,微臣萬萬不敢擔此罪名,請陛下明察。”
說完,他取下頭頂上的烏紗帽,伏地跪下:“微臣以及家人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鑑,但若因為舍妹成為皇后,就要受如此不白之冤,微臣願意辭官回家,以示清白。”
“顧卿不必如此,”晉鞅走下九級玉階,來到顧之瑀面前,親手替他把烏紗戴回頭上,“顧家的忠心,朕心中有數,你不必把這等jian邪小人的話放在心上。”
“微臣謝陛下信任,”顧之瑀紅著眼,哽咽著朝晉鞅彎腰行了一個大禮,“微臣有罪,不該行此舉讓陛下為難,只是此等滔天大罪微臣一家不敢受,不更受,更不會犯。”
“皇后幾次三番提出要搬往鸞和宮,是朕把她攔了下來。所以皇后居住紫宸殿乃是朕的意思,與皇后無關。”晉鞅看了眼那個癱軟在地的言官,冷聲道,“此人當庭誣陷皇后,誣陷朝廷命官,實在可恨。不僅他此生永不能為官,他的子孫三代也不可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