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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聽懂了太后的意思,也知道他們今天這事辦得忒不地道,便悻悻的告辭離開。
待兩人走後,周太后才嗤笑道:“司馬家也是好能耐,能把平郡王慫恿過來探聽口風。”礙於皇帝生母的面子,她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是對司馬家這種行為,卻是非常不滿的。
作為局外人的顧如玖低著頭把玩著腰間一個十分jīng美的荷包,對太后這些話表示聽不見。
“司馬家人qíng關係錯綜複雜,在朝中影響極大,”晉鞅頓了頓,“司馬氏與李氏,不可為後。”
周太后看著皇帝,點了點頭:“這些事你想明白就好,哀家年歲已高,早該享清福了。”
“姑母,陛下,臣女懷念家中未出生的侄兒,所以特書家信一封,想讓二哥幫著帶回去,讓大哥念給未出生的侄兒聽,”顧如玖覺得兩人的對話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於是頂著一張善良無害的天真笑臉道,“我方才見二哥就在殿外,不如我現在就去拿給他?”
“知道你是個好姑姑,快去吧。”太后笑著點頭應下了。
“謝姑母,”顧如玖喜滋滋的朝太后福了福身,走了一步又停下腳步,轉身朝晉鞅也福了福才匆匆朝外走去。
看著她跨出殿門的背影,晉鞅臉上忍不住出現了笑意,轉頭見太后真看著自己,才勉qiáng把臉上的笑意壓下來。
太后裝作沒有看見他臉上的笑,而是道:“陛下,立後之事待冠禮過後,便不可再拖延了。”
“兒子明白。”晉鞅面上的笑意淡下來,他在王府時見慣了繼王妃與妾侍們的行事,還有幾個妹妹的刁蠻任xing,對於所謂的世家貴女期待並不高。
他現在不想立後,最大的原因在於不想向李家與司馬家妥協,這兩家人在朝中的勢力複雜,盤根錯節,他不願意再給這兩家人增添榮耀。
幼時母親早逝,原本繼室因著司馬家的原因,還對他頗為照顧,後來見司馬家從未關注過他這位沒了親娘的孩子,於是漸漸的便怠慢起來,甚至謀算起世子之位。
若不是先帝無子,他被召進京城,又被太后選中,那麼今日他仍舊會留在錦州,頂著這身病弱的殼子,等待著不知哪天到來的死亡。
司馬家不曾照顧過他,他並無怨恨,但對司馬家也不會起親近之心。這滿朝上下,所謂的黨羽也不過是權利之爭。圈子之間,在利益相悖時,同樣亦會有爭奪。
他是帝王,這些人是想要從他手裡謀取更多權勢利益的臣民,這就是他最大的優勢。
“陛下,”周太后緩緩開口道:“身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懂人心。懂朝臣的,懂萬民的,以及懂自己的。”
晉鞅微怔:“兒子明白纏。”
周太后見他神色清明,站起身道:“你明白就好。”
終歸是自己認下的孩子,她不忍心。
乾坤宮外,顧如玖光明正大的把信封放到顧存璟手中,笑呵呵道:“二哥,你回去記得讓大哥多跟侄兒提提我。”
“當初福壽還在娘胎里時,你也常寫這些信,孩子還在娘胎里,能聽得懂嗎?”顧存璟大大咧咧的把信隨手往衣襟里一塞,也不管這封信會不會起皺,“就你會折騰。”
“怎麼會沒用了,”顧如玖鼓著臉,頗為得意道,“福壽出生後,不是特別親我這個小姨嗎?”她回頭看了看殿內,“我回去啦,記得讓大哥把信念給我的侄兒聽。”說完,便噠噠噠的回了殿內。
“真是小孩子行徑,”顧存璟嘀咕一句,回頭看了眼其他幾位同僚,抱拳道,“見笑了,見笑了。”
其他幾位同僚只是笑著誇讚顧如玖可愛心善,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受盡太后寵愛,還惦記著未出生的侄兒,這可是好姑娘呀。家中有適齡兒郎還未訂婚的人,已經開始偷偷動了心思了。
在皇帝舉行冠禮的前兩日,由紫宸殿裡頒發出一道聖旨。這道聖旨與前朝無關,但是在這種當頭,卻讓人覺得有些微妙。
顧家二姑娘因服侍太后有功,由五品縣君晉三品縣主,由原本的食邑三百戶變為四百戶,還有了帝王親擬的封號長顏。
眾所周知,顧氏一族發源地便是清原州,清原州有一縣名長顏,據說這裡出生的女子總是格外的長壽美貌。陛下與太后此名作為顧家二女的封號,可見對顧家二姑娘是帶著祝福之意的。
由縣君直接越級封為縣主,雖無封地,卻又以縣名為封號,加之還有食邑,皇家對這位顧二姑娘的恩寵真是無人能及。
他們原本還以為皇室這是偏愛顧氏一族,可若是特別偏愛顧氏,那麼這些封賞也該給他家的兩位兒郎,而不是給一個註定要嫁到別人家的閨女。
不過皇室這麼恩重於顧家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有意立顧氏女為後?
可這也不對呀,如果要立後,何必還費盡心思的給她晉封爵位,這不是沿江賣水多此一舉嗎?
而且看顧家養女兒的這種態度,也不像是教養皇后啊。誰不知道顧家對這位老來女格外疼寵,連兒子都比不上?
周太后會選個養得天真不知事的姑娘做皇后?
世家新貴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什麼結果,最後只能感慨出雲真人面相准,這位顧家姑娘的命是真好。
其實不僅僅是外面的人,就連顧家人都有些意外,這次皇室的封賞純粹是毫無預兆。這道聖旨是由紫宸殿直接下發至康泉宮西配殿的,顧長齡這個尚書令是半點不知qíng,所以消息傳到他耳中時,他的表qíng不比其他人淡定多少,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楊氏皺著眉,看著顧長齡以及兩個兒子。
顧長齡緩緩搖頭,這一次,他也看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存璟,你在陛下身邊當值,這事……你也不知qíng?”顧長齡扭頭去看二兒子。
顧存璟搖頭:“陛下向來喜怒不顯,聖旨頒發之前,我根本半點消息都不曾聽聞。”
聞言顧長齡皺了皺眉,半晌道:“明日我進宮向陛下謝恩。”
33、第 33 章
紫宸殿中,顧長齡給晉鞅授完課,然後鄭重的向晉鞅謝恩。
“先生不必如此,”晉鞅走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顧長齡,然後道,“這不過是朕對師妹的一份心意而已,兄長疼愛妹妹,何談謝字?”
顧長齡看著滿臉認真的皇帝,微微愣神後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微臣又豈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呢?”
晉鞅聞言笑了笑,對顧長齡道:“先生多慮了。”
饒是顧長齡能言善辯,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下去了?繼續謝恩不太妥當,可是不謝恩,又有違君臣之禮。
“陛下,長顏縣主覲見。”一個小太監進來,打斷了他的為難。
“快請縣主進來。”晉鞅左腳往前垮了一步,扭頭見顧長齡還在,又把這隻跨出去的腳不著痕跡收了回來,“師妹照顧母后十分盡心,母后待她如親女,一個縣主又算得了什麼。”
顧長齡默默低頭想道,那也不是真的親女啊,你們皇家這麼搞,簡直讓我們顧家措手不及好嗎?
“陛下,”顧如玖進了殿,先是給晉鞅行禮後,才又盈盈朝顧長齡一拜,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師妹怎麼來了?”晉鞅在上首坐下,然後又邀顧長齡與顧如玖落座,“可是有宮人伺候得不妥當的?”
“宮侍待我十分的盡心,我今日來,是向陛下道謝的,”她站起身,再度朝晉鞅一福,“臣女無才無德,榮封縣主一爵,實在萬分惶恐錯愛之總裁我們離婚吧。”
“我待師妹如此,只盼師妹一切安好,”晉鞅忙道,“若是因為讓你惶恐,卻是我的過錯了,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一個人的真心還是假意,言語可以騙人,眼神卻掩藏不了。
顧如玖看著對方的雙眼,突然愣住。這幾年來,她雖然常常在康泉宮見到晉鞅,而晉鞅也從未在她面前擺帝王架子,反而更像是個溫和的少年。可是她只以為對方是禮教與天xing使然,並沒有覺得晉鞅對她真的有多少師兄妹之qíng。
可是現在看到對方的眼神,她覺得有些羞愧,羞愧於自己仗著所謂的理智與見識,自以為是的先入為主,把別人的真qíng當做客套,把別人的關心當做禮貌。
她總是冷靜的以旁觀者角度來評判他是否是個好皇帝,揣度著他一言一行的用意,從未真的把他當一個親近的朋友或者兄長看待。
“不,我雖然非常惶恐的,但也有些高興,謝謝陛下。”顧如玖抿著嘴角笑著,眼底眉梢也帶著笑意,“只是突然變成了縣主,有些不適應。”
便是他日後會變成很多歷史書中的那些帝王,但是至少對方在年少時用真心待過自己,那麼她也不該拿這份真心誠意當做理所當然。
“慢慢就好了,我當年剛進宮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適應的,”晉鞅見顧如玖並沒有因為自己擅自的決定不高興,心頭不知名的緊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兩日後,我的冠禮你可別忘記來。”
他這師妹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愛睡懶覺,他擔心到了那天,冠禮開始了,師妹還沒起chuáng。
“師兄的冠禮,做師妹的怎麼會不到場,”顧如玖輕笑出聲,“陛下請放心,我一定會準時到。”
晉鞅聽著連連點頭,轉頭讓白賢捧一個盒子出來,然後拿著盒子走到顧如玖面前:“我聽存璟說你喜歡民間這些手藝玩意兒,就讓人給你找了些來,你拿回去把玩吧。”
“謝謝陛下,”顧如玖笑眯眯的接過盒子,順勢摟進懷裡,然後朝旁邊裝雕塑的顧長齡看了一眼,“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退下啦。”說完,便小跑著出了紫宸殿。
“咳,”顧長齡gān咳一聲,“陛下,小女被臣寵壞了,實在是……”
“師妹這樣挺好的,”晉鞅笑著走會書案旁,“對了,古語有言,當仁,不讓於師。可古語又雲,為學者,應尊師重道,這該何解?”
“天地君親師,天地之仁義,應大於君,大於親人,大於師長。”顧長齡略沉吟道,“陛下乃是天地之君,自然是大於師。”
“先生可知,司馬、李氏二族乃朕心中之患?”
顧長齡沉默片刻,走到殿中央,掀袍而跪:“微臣雖才學平庸,但願為君之利劍。”
“先生快快請起,”晉鞅上前扶起顧長齡,“先生於朕,非利劍,而是明燈。有先生相助,乃是朕之幸。”
顧長齡看著眼前年輕的帝王,一字一頓道:“此乃臣之幸。”
兩日後,天光才露魚肚白,顧如玖就已經開始起身梳洗,換上了昨日太后特意讓人送來的宮裝。
“姑娘,時辰快到了。”秋羅彎腰替顧如玖整理了一下裙擺,躬身退後幾步,“車架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女人,你是我的!。”
顧如玖看了眼鏡中的自己,確定沒有不妥當後,才點頭道:“走吧。”
晉鞅的冠禮在昭陽殿舉行,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祭拜先祖,然後才能開始加冠儀式。她作為女眷,是不用跟著去的,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昭陽殿裡站著做一名旁觀者。
她沒有想到晉鞅竟然加封她為三品縣主,她這樣的身份出現在昭陽殿上,也算是光明正大了。
從康泉宮到昭陽殿還有一段距離,顧如玖聽著車軲轆壓在青石路上的聲音,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感慨,原來眨眼便是三四年時間過去了,當初不被人認真對待的小皇帝,終於要踏上真正的帝王之路。
昭陽殿上有樂師們在奏樂,她走下馬車時,見到的便是殿外兩旁站著的守衛,以及分立兩邊站著的男女。
“長顏縣主,請往這邊來。”一位禮部的小官員走過來,朝她行禮後,便給她指了方向。
“有勞。”顧如玖朝此人道謝後,朝身後的丫鬟們看了一眼,單獨踏上了白玉階梯。
長長的宮裝裙擺在階梯上拂過,就像是水流划過,顧如玖的心也猶如被微風chuī過的水面,有點小小的激dàng。
爬上最後一級階梯時,她回首看了眼身後,階梯下的人渺小得看不清面貌,宛若兩個世界的人。
收回目光,顧如玖朝女眷堆里看去,然後提起裙擺朝楊氏站著的方向走去。
楊氏的身份乃是郡夫人,位居國夫人之下,但是在場女眷除了皇室中人,楊氏已經算是位居高位。
站在楊氏左邊的是李家太太吳氏,顧如玖上前給楊氏行禮後,又朝周圍的夫人們福了福,才去自己應該站的位置站定。
楊氏見女兒臉色紅潤,jīng神飽滿的樣子,也就放下心來。
“顧太太家的女公子瞧著好福氣。”站在楊氏右邊的是張右相的太太,她丈夫雖然是寒門出門,但是品級在這,所以站位比較靠前。
不過周圍的夫人們待她並不熱絡,只是世家人行事太過委婉,張太太並沒有切實感受到自己其實被排外了。
“謝謝,她小孩家家的,哪來什麼福氣。”楊氏淡笑,對於張太太這種當著眾人的面談論她女兒的行為有些不滿。
“話可不能這麼說,連出雲真人都這麼稱讚,那還能有假。”這位張太太還是忠實的信徒,對於出雲真人的話深信不疑。她原本對顧家的姑娘沒什麼印象,這會見顧如玖面色白皙,走路的樣子也比自家閨女好看,就忍不住動了些心思。